文獻篇: 美國總統談廿一世紀美中關係美國國家地理學會華盛頓特區一九九八年六月十一日
柯斯維納主席、國會議員、政府官員、歷任官員、以及各位關心美國國家安全及國家利益的來賓：我首先要再次感謝國家地理學會的盛情款待，以及其長久以來的重要工作。
各位都知道我將於二週內到中國訪問。這是近十年來美國總統首次到中國做國事訪問。我要去是因為我認為這麼做對國家有利。今天我想與各位討論美國與中國的關係，以及它與我們對廿一世紀世界的廣泛關切，特別是我們對亞洲的關切有何關連。美中關係對於決定下一個世紀對美國人而言，是否是安全、和平及繁榮的世紀，非常有影響。
我想各位都了解我所指的層面，不過我覺得還是值得重複一些有關中國的事。它已經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每廿年還會再增加美國目前的人口總數。其邊境廣闊，與十五個國家接壤。它是全球成長最快速的經濟體之一。也是聯合國安理會的常任理事國。過去廿五年裡它經歷了極大的改變，由孤立中脫殼而出，由封閉式經濟轉變成成長的動力，與世界其他國家加強合作，提高其十數億人民的生活水準。
中國選擇扮演的角色，防止或鼓勵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擴散，打擊或忽視國際罪行及毒品走私；保護或破壞環境；解除或樹立貿易障礙；尊重或破壞人權；解決從印度次大陸到朝鮮半島的亞洲困難局勢或是使之更加惡化。中國在這些方面的選擇將大為影響下一個世紀。
一個穩定、開放、繁榮的中國，承擔起促進世界和平的責任，明顯深刻地符合我們的利益。所有美國人都同意這一點。但是大家都知道，對於如何才最能鼓勵此種中國的出現，以及此刻應如何處理我們雙方的歧見，特別是人權方面，國內仍是意見嚴重相左。
有些美國人認為，因其不民主的制度與違反人權的行為，並為延緩其成為下一個美國大敵的能力，我們應該孤立並圍堵中國。有人則相信單靠增加商業往來，就必然會引導中國變得更開放、更民主。
我們選擇了不同的作法，我相信這兼顧到原則與務實：擴大我們與中國的合作領域，同時直截了當的面對我們之間的歧見。此一政策受到我們主要的亞洲民主盟國支持，如日本、南韓、澳洲、泰國、菲律賓。一些著名的宗教領袖，包括葛理翰牧師及達賴喇嘛，最近都公開表示贊同。我到中國的訪問最近也受到當今中國政府的反對者支持，包括王丹。
這麼做是有理由的。企圖孤立中國顯然行不通。連全世界的友邦和盟國也不會支持我們孤立中國。我們反而會孤立自己及本身的政策。
最重要是，選擇孤立來取代交往並不會使世界更安全。反而會使之更危險。它會破壞而不是加強我們促進亞洲穩定的努力。它會削減而不是增進在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問題上的合作，它會阻礙而非協助中國的民主與人權發展。它會妨害而非加速世界對環境的保護。它還會封閉而非開放世界最重要的市場之一。它會鼓勵中國人自我封閉並反對美國的利益與價值。
請考慮一下對美國和平、繁榮與安全最重要的領域，然後試問自己，加強與中國合作，或是與中國隔絕，哪一種更有利於我們的利益與理想。
首先，請試想一個穩定的亞洲對我們有何利益，此利益由中國所共享。核子威脅－對不起－應該是印度與巴基斯坦的核子試爆，對我們所尋求的穩定是一種威脅。他們不計任何嚴重後果。擁有龐大軍隊的敵對雙方若發生誤判，後果已很可怕。擁有核子武器的對手，一旦誤判則不堪設想。這些核試更可悲的是，挪用了有無限潛力國家的珍貴資源。
印度是個很大的國家，很快就要變成不僅是世上人口最多的民主國家，而且是世上人最多的國家。它擁有世上人數最多的中產階級，又有教導現代世界非暴力力量的突出文化。巴基斯坦五十年來一直是生氣蓬勃的回教國家，如今也是強韌的民主國家。世界各國應該肯定這兩國過去非凡的貢獻，以及他們未來如能依循和平路線前進，可對國際社會作出的貢獻。
重要的是世界各國必須體認印度與巴基斯坦均有合理的安全顧慮。可是相對重要的是，印巴兩國必須認清發展大規模毀滅性武器，並非表現其大國地位、保護其安全或解決其顧慮的正途。
我相信我們目前正走向將自食惡果、危險重重且代價高昂的方向。我相信如果此方向繼續，不加節制且最後不加改變，則將使印度及巴基斯坦人民更加窮困且不安全，而非更加富有且安全。為了解決此一問題，我們必須與中國合作。
中國上週主持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會議，以凝聚共同策略，把印巴自核武競賽邊緣拉回。中國譴責印巴兩國進行核試。也與我們一起敦促這兩國，不要再進行核試、簽訂全面禁止核試條約、避免部署或試射飛彈、緩和舌槍唇戰、設法經由對話解決彼此歧見，包括喀什米爾問題。基於與這兩國的歷史淵源，中國必須參與此一事件最後的解決方案。
至於朝鮮半島，中國已經成為和平與穩定的力量，協助美國說服北韓凍結危險的核子計畫，在四邊和平談判上扮演建設性的角色。且中國在國際協助穩定亞洲金融危機方面出力不少，中國抵擋讓其貨幣貶值的誘惑，因為中國已體認到，其本身的利益有賴於阻止另一回合的貨幣競相貶值，此種貶值將嚴重傷害區域性復甦的前景。中國對受波及經濟體的援救辦法也有貢獻。
現在針對這些問題，我們必須自問，是與中國合作還是不合作對我們較有利？本月我到中國去訪問時，會和江澤民主席一起設法促進我們的亞洲安全議程，繼續向印、巴施壓以抑止其核子競賽並展開對話；利用我們的經濟力與影響力來支持受經濟危機打擊的亞洲各經濟體；並討論我們能促進朝鮮半島和平與安全的步驟。我會鼓勵江主席繼續中國最近與台灣恢復的兩岸協商，我們已注意到當地緊張關係的和緩。
其次，停止核子、化學及生物武器的擴散顯然是我們最迫切的安全挑戰之一。身為核武強國，又有日益精進的工業與科技能力，中國可以選擇製造問題或解決問題。
多年來中國一直未納入國際武器管制體系。過去十年它已加入禁止核武擴散條約、化學武器公約、生物武器公約、全面禁止核試條約，上述每一條約都有明確的規則、申報要求與檢查制度。過去中國曾是武器相關精密技術的主要輸出國。因此幾乎所有我們與中國領導階層的高階接觸，以及去年十月我與江主席的高峰會，都把禁止武器擴散列為重要議程。
如果我們一直設法孤立中國而非與之合作，那中國還會同意停止協助伊朗的核子計畫嗎？終止援助像巴基斯坦等欠缺防衛的核子設施？加強嚴格管制出口，不再出售反艦巡弋飛彈給伊朗？這些極為重要的決定都與我們的利益有關，也顯然是我們交往的成果。
我將繼續在禁止擴散方面向中國施壓。尋求飛彈及其技術、軍民雙用途產品及生化武器等方面更嚴格的銷售管制。我將力主這對中國有利，因為武器及相關技術的擴散會更加破壞中國邊境地區的穩定。
第三，打擊國際犯罪組織及毒品走私與美國有深遠的利害關係。國際犯罪集團有可能動搖對新興但脆弱的市場經濟民主國家的信心。他們剝削人民無數的財富，把暴力與絕望帶給學校與社區。這些問題沒有一個人可以倖免，也是數天前我在聯合國說過的，沒有一個國家可以獨力對抗。
北起俄羅斯，南迄越南與泰國，西與印度、巴基斯坦接壤，東到韓國與日本，中國以這片浩瀚的國土已成為毒品與非法活動得利的轉運站。 上個月我與江主席研商組成的特別聯絡小組，匯集了中美兩國主要執法官員，以加強對抗犯罪集團、人蛇集團及仿冒。
下個月美國緝毒署將在北京設立辦公室。在此，尋求與中國務實的合作，同樣對美國的未來有極大的作用。
第四，中國與美國共享相同的地球環境，也有同樣的利益去為這一代及未來世世代代保存這個環境。以其相對的發展階段來看，中國正遭受可能比歷史上任何其他國家都嚴重的環境危機。中國每一條重要的河川幾乎都受到汙染。許多地區水源短缺。空氣汙染使呼吸器官疾病成為中國人民健康的頭號大敵。
預計到下世紀初，中國將超越美國成為世上最大的溫室氣體排放國，而溫室效應正嚴重暖化地球。這對美國人有深遠的影響，因為從中國工廠排放的黑煙或是流入河裡的廢棄物，會越過國界造成極大傷害。只有傻瓜才會相信，沒有中國大力合作我們仍能化解現在與未來的全球環境挑戰。
一年前，副總統與中國展開環境問題的協商，以協助他們能同時追求成長與保護環境。我必須告訴各位，這是我們所面臨的重大挑戰之一，說服所有開發中國家，尤其是中國及其他大國，在二十一世紀其實可以不必再像本世紀一樣，以耗費能源、破壞環境的模式，仍有可能使經濟成長。我們需要所有可能的協助以證明我們的立場。
在北京，我將與江主席探討，美國潔淨的能源科技可如何協助改善空氣品質，並為更多鄉間人民帶來電力。我們將討論資助乾淨能源發展的創新融資工具，這是京都氣候變化綱要公約所建立的。
第五，美國顯然從日益自由、公平、開放的全球貿易體系獲益良多。過去六年我國可觀的經濟成長中，超過三分之一是由貿易而來。我們若要繼續以全球僅4%的人口，卻生產全世界20%的財富，就必須繼續與同住於此小小星球上的其他96%的人口貿易。
世上每四個人中就有一個中國人。過去二十年來，中國的平均經濟成長率達10%。預計未來二十年裡，開發中經濟體的成長率將是已開發經濟體的三倍。因此，引導中國人民越益融入世界貿易體系，以享受其好處並分擔促成經濟蓬勃發展的責任，顯然符合我們的利益。
中國已是美國產品與服務成長最快的市場之一。展望下個世紀，中國市場將支撐我國各地數以萬計的工作機會。但許多美國公司與產品在進入中國市場時仍受到限制。什麼是使彼此競爭條件平等的最好方式？我們可以設立貿易障礙。我們可以取消中國的正常貿易待遇，雖然許多看法與我國極為不同的國家享有這種待遇。但這只會使我們的消費者受害，只會招致中國對來自美國價值十三億美元的進口產品進行報復，並讓弄巧成拙的保護主義惡性循環重現於世。
要不然，我們也可以在中國進行經濟改革之際，繼續促其開放市場，包括商品、服務及農產品市場。也可在中國以符合商業要求的條件，申請進入世界貿易組織一事上努力，這可使中國受到國際自由、公平貿易規則所規範。我們可以延續中國的正常貿易待遇，這是一九八○年以來歷任總統都做的事，藉以加強而非破壞與中國的經濟關係。
在這些關鍵的領域中，與中國合作是促進我國利益的最佳方法。但我們也知道，中國境內的演變會影響其對外的態度。因此我們的長遠利益將是鼓勵中國接受美國一致信仰、長久堅持的建國理念，同時也是全世界都堅信的理念，即人民有生存、自由、追求快樂的權利；有不受政府干預的言論、結社與信仰權利。這些都是現在世界各地人民與生俱來的權利，也是世界人權宣言的一部份。是真正自由社會之經脈。
在這方面我們與中國的領導者有重大的歧見。我們美國人必須回答的問題，不是我們是否支持中國的人權－－當然我們全體都支持－－而是如何才最能促進中國的人權。讓中國融入國際社會和世界經濟，協助其領導人了解越自由對中國越有利，並堅持我們的信念，最能有效促進中國境內的民主與人權。
隨著時間的演進，我們越使中國融入這個世界，世界就越能把自由帶到中國。中國驚人的經濟成長已使它越來越依賴其他國家的投資、市場、能源與思想。這樣的依賴關係增加其對強化法治、開放與責任歸屬的需求。強有力的改革媒介也隨之而來，如傳真機、影印機、電腦與網際網路。過去十年，中國的行動電話從五萬增加到目前的一千三百萬多，網際網路用戶也將從去年的四十萬戶跳升至下世紀初的兩千萬多戶。目前每五個北京居民就有一個可以接收衛星資訊。若干由中國發射至太空的美國衛星，正對中國發射CNN和其他獨立來源的新聞與思想。
准許利用中國火箭來發射美國商用衛星，是雷根總統任內的決定，布希總統任內開始執行，而在我任內繼續推行，理由很簡單，因為對美國衛星的需求遠超過美國的發射能力，而且包括俄羅斯與歐洲各國在內的其他國家，發射費用也比美國低廉。
我們有必要讓每個美國人了解，政府對此有嚴密的安全措施，以避免對中國的飛彈計畫有任何助益，包括每次發射都有國防部的計劃書。許可這些發射行動讓我們可以滿足對美國衛星的需求，也有助於讓各個洲的人民得以透過電視、行動電話與呼叫器來分享想法、資訊與影像。就中國這方面來說，這項政策也因為提供中國遵守各項禁止武器擴散協定的誘因，而得以進一步阻止飛彈技術的傳佈。這項政策明顯符合美國國家利益。
隨著時間演變，我相信中國的領導人必會接受自由的進展，因為唯有讓人民自由發展其潛能，中國才可能充分發揮國家的潛力。
身處資訊時代，任何國家包括中國，其財富都藏諸民間，藏諸人民的創造、溝通與革新能力。中國人民必須有表達意見、出版、結社及信奉宗教免於報復的自由。唯有如此中國才能完全發揮其成長茁壯的潛能。
我跟江主席提過，就人權與宗教自由來說，中國的作法仍然不符合歷史潮流。我跟某些人不同，我不認為只是加強商業來往就一定可以帶來更多的開放與自由。我們必須努力加速歷史的腳步。驕矜自滿或保持沈默與我們美國人向來抱持的信念背道而馳。那等於是讓那些在中國境內為人權與宗教自由奮鬥的人士，享受不到給予他們力量與安慰的外國支持。的確美國與中國交往最重要的利益之一，即在於這給我們有效的管道，可在公開或私下場合呼籲中國領導人改變方向。
我們的呼籲依然強勁不變：不要逮捕政治異議人士，釋放繫獄的政治犯。放棄高壓的人口管制措施。與達賴喇嘛恢復對話。讓中國人民自由選擇何時、何地以及如何進行宗教崇拜。了解如果中國人民無法享有基本人權，美中關係就無法達到最佳境界。
美國正加強自由亞洲電台的廣播，以表達對以上呼籲的支持。我們正與中國合作，擴大在中國推動法治與公民社會計畫，希望書本中的人權可以落實在現實生活中。
這個有原則且務實的作法現已獲得顯著成效，儘管離目標仍有相當距離。去年中國從獄中釋放了兩位知名異議人士，魏京生與王丹，還有天主教的曾主教。中國也表示打算簽署國際公民暨政治權利規約，如此將使中國的人權行事交由獨立的國際觀察家來監督。江主席也接見美國知名宗教領袖代表團，並且邀請他們訪問西藏。
企圖孤立中國不會使更多政治異議人士獲得釋放，不會使中國再開放更多教堂供人禮拜，也無助於鼓勵中國依法行事。反而會限制我們提昇人權與宗教、政治自由的能力。
當我訪問中國時，我會參加在天安門對面，人民大會堂前舉行的官方歡迎儀式。我同意這麼做，因為那裡是中國政府接見來訪外國元首之處，包括法國總統席哈克與最近訪問北京的以色列總理納坦亞胡。有人建議我婉拒參加此項傳統儀式，似乎此舉會抹去中國政府對九年前天安門廣場大屠殺的責任，或意味美國對這樣的行為再也不關心。他們錯了。
國際禮儀與尊重他國傳統不該與原則混為一談。我一再說過，中國領導人唯有了解到他們的所作所為不對，才可能擺脫一九八九年六月的事件。他們遲早必須如此。也許更重要的是，他們必須在這個基本的重要課題上改變方向。
我在與江主席及其他中國領導人會面，還有與中國人民交談時，會特別強調人權與宗教自由，敦促中國實踐簽署國際公民暨政治權利規約的意願，釋放更多異議人士，採取具體步驟來保存西藏文化、語言與宗教遺產。
我們不會忽視象徵意義的價值。不過，如果最終必須選擇是要做象徵性表態還是要真正發揮影響力，我會選擇後者。就提昇人權與宗教自由來說，直接面對且實話實說顯然是對中國產生影響力的最佳之道。
中國五千年的歷史淵遠非美國所能及。但是美國兩百二十多年來，一直在進行民主的偉大實驗。我們絕不可對美國經驗的力量或我們身為模範的實力失去信心。我們越是與其他國家分享自己的理念，其他國家就越會與我們分享他們的理想來激勵美國。這些理念會成為所有人類的希望。
我還應該提出一個永遠不容忽略的事實，即美國本身也不曾完全實現我們的理想。因此我們應當以謙虛的態度，繼續在國內努力。
中國會選擇它本身的未來，不過我們可以透過本身正確的選擇來影響中國的選擇，也就是在可行之處與中國合作，在必要之處直接面對彼此的歧見。鼓勵中國成為國際社會的一員，而不是將它孤立在外，顯然是提昇我們利益與價值觀的上上策。也是鼓勵中國朝穩定、開放與不具侵略性的方向發展；接受自由市場、政治多元化與法治；加入美國建立安定的國際秩序，讓自由的人民得以充分發揮生命，為下一代開創夢想的上上策。
這樣的中國，而不是孤立對立的中國，才真正符合美國的利益。這樣的中國可以有助於將廿一世紀塑造成有史以來最和平繁榮的年代。
各位都知道我將於二週內到中國訪問。這是近十年來美國總統首次到中國做國事訪問。我要去是因為我認為這麼做對國家有利。今天我想與各位討論美國與中國的關係，以及它與我們對廿一世紀世界的廣泛關切，特別是我們對亞洲的關切有何關連。美中關係對於決定下一個世紀對美國人而言，是否是安全、和平及繁榮的世紀，非常有影響。
我想各位都了解我所指的層面，不過我覺得還是值得重複一些有關中國的事。它已經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每廿年還會再增加美國目前的人口總數。其邊境廣闊，與十五個國家接壤。它是全球成長最快速的經濟體之一。也是聯合國安理會的常任理事國。過去廿五年裡它經歷了極大的改變，由孤立中脫殼而出，由封閉式經濟轉變成成長的動力，與世界其他國家加強合作，提高其十數億人民的生活水準。
中國選擇扮演的角色，防止或鼓勵大規模毀滅性武器擴散，打擊或忽視國際罪行及毒品走私；保護或破壞環境；解除或樹立貿易障礙；尊重或破壞人權；解決從印度次大陸到朝鮮半島的亞洲困難局勢或是使之更加惡化。中國在這些方面的選擇將大為影響下一個世紀。
一個穩定、開放、繁榮的中國，承擔起促進世界和平的責任，明顯深刻地符合我們的利益。所有美國人都同意這一點。但是大家都知道，對於如何才最能鼓勵此種中國的出現，以及此刻應如何處理我們雙方的歧見，特別是人權方面，國內仍是意見嚴重相左。
有些美國人認為，因其不民主的制度與違反人權的行為，並為延緩其成為下一個美國大敵的能力，我們應該孤立並圍堵中國。有人則相信單靠增加商業往來，就必然會引導中國變得更開放、更民主。
我們選擇了不同的作法，我相信這兼顧到原則與務實：擴大我們與中國的合作領域，同時直截了當的面對我們之間的歧見。此一政策受到我們主要的亞洲民主盟國支持，如日本、南韓、澳洲、泰國、菲律賓。一些著名的宗教領袖，包括葛理翰牧師及達賴喇嘛，最近都公開表示贊同。我到中國的訪問最近也受到當今中國政府的反對者支持，包括王丹。
這麼做是有理由的。企圖孤立中國顯然行不通。連全世界的友邦和盟國也不會支持我們孤立中國。我們反而會孤立自己及本身的政策。
最重要是，選擇孤立來取代交往並不會使世界更安全。反而會使之更危險。它會破壞而不是加強我們促進亞洲穩定的努力。它會削減而不是增進在大規模毀滅性武器問題上的合作，它會阻礙而非協助中國的民主與人權發展。它會妨害而非加速世界對環境的保護。它還會封閉而非開放世界最重要的市場之一。它會鼓勵中國人自我封閉並反對美國的利益與價值。
請考慮一下對美國和平、繁榮與安全最重要的領域，然後試問自己，加強與中國合作，或是與中國隔絕，哪一種更有利於我們的利益與理想。
首先，請試想一個穩定的亞洲對我們有何利益，此利益由中國所共享。核子威脅－對不起－應該是印度與巴基斯坦的核子試爆，對我們所尋求的穩定是一種威脅。他們不計任何嚴重後果。擁有龐大軍隊的敵對雙方若發生誤判，後果已很可怕。擁有核子武器的對手，一旦誤判則不堪設想。這些核試更可悲的是，挪用了有無限潛力國家的珍貴資源。
印度是個很大的國家，很快就要變成不僅是世上人口最多的民主國家，而且是世上人最多的國家。它擁有世上人數最多的中產階級，又有教導現代世界非暴力力量的突出文化。巴基斯坦五十年來一直是生氣蓬勃的回教國家，如今也是強韌的民主國家。世界各國應該肯定這兩國過去非凡的貢獻，以及他們未來如能依循和平路線前進，可對國際社會作出的貢獻。
重要的是世界各國必須體認印度與巴基斯坦均有合理的安全顧慮。可是相對重要的是，印巴兩國必須認清發展大規模毀滅性武器，並非表現其大國地位、保護其安全或解決其顧慮的正途。
我相信我們目前正走向將自食惡果、危險重重且代價高昂的方向。我相信如果此方向繼續，不加節制且最後不加改變，則將使印度及巴基斯坦人民更加窮困且不安全，而非更加富有且安全。為了解決此一問題，我們必須與中國合作。
中國上週主持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會議，以凝聚共同策略，把印巴自核武競賽邊緣拉回。中國譴責印巴兩國進行核試。也與我們一起敦促這兩國，不要再進行核試、簽訂全面禁止核試條約、避免部署或試射飛彈、緩和舌槍唇戰、設法經由對話解決彼此歧見，包括喀什米爾問題。基於與這兩國的歷史淵源，中國必須參與此一事件最後的解決方案。
至於朝鮮半島，中國已經成為和平與穩定的力量，協助美國說服北韓凍結危險的核子計畫，在四邊和平談判上扮演建設性的角色。且中國在國際協助穩定亞洲金融危機方面出力不少，中國抵擋讓其貨幣貶值的誘惑，因為中國已體認到，其本身的利益有賴於阻止另一回合的貨幣競相貶值，此種貶值將嚴重傷害區域性復甦的前景。中國對受波及經濟體的援救辦法也有貢獻。
現在針對這些問題，我們必須自問，是與中國合作還是不合作對我們較有利？本月我到中國去訪問時，會和江澤民主席一起設法促進我們的亞洲安全議程，繼續向印、巴施壓以抑止其核子競賽並展開對話；利用我們的經濟力與影響力來支持受經濟危機打擊的亞洲各經濟體；並討論我們能促進朝鮮半島和平與安全的步驟。我會鼓勵江主席繼續中國最近與台灣恢復的兩岸協商，我們已注意到當地緊張關係的和緩。
其次，停止核子、化學及生物武器的擴散顯然是我們最迫切的安全挑戰之一。身為核武強國，又有日益精進的工業與科技能力，中國可以選擇製造問題或解決問題。
多年來中國一直未納入國際武器管制體系。過去十年它已加入禁止核武擴散條約、化學武器公約、生物武器公約、全面禁止核試條約，上述每一條約都有明確的規則、申報要求與檢查制度。過去中國曾是武器相關精密技術的主要輸出國。因此幾乎所有我們與中國領導階層的高階接觸，以及去年十月我與江主席的高峰會，都把禁止武器擴散列為重要議程。
如果我們一直設法孤立中國而非與之合作，那中國還會同意停止協助伊朗的核子計畫嗎？終止援助像巴基斯坦等欠缺防衛的核子設施？加強嚴格管制出口，不再出售反艦巡弋飛彈給伊朗？這些極為重要的決定都與我們的利益有關，也顯然是我們交往的成果。
我將繼續在禁止擴散方面向中國施壓。尋求飛彈及其技術、軍民雙用途產品及生化武器等方面更嚴格的銷售管制。我將力主這對中國有利，因為武器及相關技術的擴散會更加破壞中國邊境地區的穩定。
第三，打擊國際犯罪組織及毒品走私與美國有深遠的利害關係。國際犯罪集團有可能動搖對新興但脆弱的市場經濟民主國家的信心。他們剝削人民無數的財富，把暴力與絕望帶給學校與社區。這些問題沒有一個人可以倖免，也是數天前我在聯合國說過的，沒有一個國家可以獨力對抗。
北起俄羅斯，南迄越南與泰國，西與印度、巴基斯坦接壤，東到韓國與日本，中國以這片浩瀚的國土已成為毒品與非法活動得利的轉運站。 上個月我與江主席研商組成的特別聯絡小組，匯集了中美兩國主要執法官員，以加強對抗犯罪集團、人蛇集團及仿冒。
下個月美國緝毒署將在北京設立辦公室。在此，尋求與中國務實的合作，同樣對美國的未來有極大的作用。
第四，中國與美國共享相同的地球環境，也有同樣的利益去為這一代及未來世世代代保存這個環境。以其相對的發展階段來看，中國正遭受可能比歷史上任何其他國家都嚴重的環境危機。中國每一條重要的河川幾乎都受到汙染。許多地區水源短缺。空氣汙染使呼吸器官疾病成為中國人民健康的頭號大敵。
預計到下世紀初，中國將超越美國成為世上最大的溫室氣體排放國，而溫室效應正嚴重暖化地球。這對美國人有深遠的影響，因為從中國工廠排放的黑煙或是流入河裡的廢棄物，會越過國界造成極大傷害。只有傻瓜才會相信，沒有中國大力合作我們仍能化解現在與未來的全球環境挑戰。
一年前，副總統與中國展開環境問題的協商，以協助他們能同時追求成長與保護環境。我必須告訴各位，這是我們所面臨的重大挑戰之一，說服所有開發中國家，尤其是中國及其他大國，在二十一世紀其實可以不必再像本世紀一樣，以耗費能源、破壞環境的模式，仍有可能使經濟成長。我們需要所有可能的協助以證明我們的立場。
在北京，我將與江主席探討，美國潔淨的能源科技可如何協助改善空氣品質，並為更多鄉間人民帶來電力。我們將討論資助乾淨能源發展的創新融資工具，這是京都氣候變化綱要公約所建立的。
第五，美國顯然從日益自由、公平、開放的全球貿易體系獲益良多。過去六年我國可觀的經濟成長中，超過三分之一是由貿易而來。我們若要繼續以全球僅4%的人口，卻生產全世界20%的財富，就必須繼續與同住於此小小星球上的其他96%的人口貿易。
世上每四個人中就有一個中國人。過去二十年來，中國的平均經濟成長率達10%。預計未來二十年裡，開發中經濟體的成長率將是已開發經濟體的三倍。因此，引導中國人民越益融入世界貿易體系，以享受其好處並分擔促成經濟蓬勃發展的責任，顯然符合我們的利益。
中國已是美國產品與服務成長最快的市場之一。展望下個世紀，中國市場將支撐我國各地數以萬計的工作機會。但許多美國公司與產品在進入中國市場時仍受到限制。什麼是使彼此競爭條件平等的最好方式？我們可以設立貿易障礙。我們可以取消中國的正常貿易待遇，雖然許多看法與我國極為不同的國家享有這種待遇。但這只會使我們的消費者受害，只會招致中國對來自美國價值十三億美元的進口產品進行報復，並讓弄巧成拙的保護主義惡性循環重現於世。
要不然，我們也可以在中國進行經濟改革之際，繼續促其開放市場，包括商品、服務及農產品市場。也可在中國以符合商業要求的條件，申請進入世界貿易組織一事上努力，這可使中國受到國際自由、公平貿易規則所規範。我們可以延續中國的正常貿易待遇，這是一九八○年以來歷任總統都做的事，藉以加強而非破壞與中國的經濟關係。
在這些關鍵的領域中，與中國合作是促進我國利益的最佳方法。但我們也知道，中國境內的演變會影響其對外的態度。因此我們的長遠利益將是鼓勵中國接受美國一致信仰、長久堅持的建國理念，同時也是全世界都堅信的理念，即人民有生存、自由、追求快樂的權利；有不受政府干預的言論、結社與信仰權利。這些都是現在世界各地人民與生俱來的權利，也是世界人權宣言的一部份。是真正自由社會之經脈。
在這方面我們與中國的領導者有重大的歧見。我們美國人必須回答的問題，不是我們是否支持中國的人權－－當然我們全體都支持－－而是如何才最能促進中國的人權。讓中國融入國際社會和世界經濟，協助其領導人了解越自由對中國越有利，並堅持我們的信念，最能有效促進中國境內的民主與人權。
隨著時間的演進，我們越使中國融入這個世界，世界就越能把自由帶到中國。中國驚人的經濟成長已使它越來越依賴其他國家的投資、市場、能源與思想。這樣的依賴關係增加其對強化法治、開放與責任歸屬的需求。強有力的改革媒介也隨之而來，如傳真機、影印機、電腦與網際網路。過去十年，中國的行動電話從五萬增加到目前的一千三百萬多，網際網路用戶也將從去年的四十萬戶跳升至下世紀初的兩千萬多戶。目前每五個北京居民就有一個可以接收衛星資訊。若干由中國發射至太空的美國衛星，正對中國發射CNN和其他獨立來源的新聞與思想。
准許利用中國火箭來發射美國商用衛星，是雷根總統任內的決定，布希總統任內開始執行，而在我任內繼續推行，理由很簡單，因為對美國衛星的需求遠超過美國的發射能力，而且包括俄羅斯與歐洲各國在內的其他國家，發射費用也比美國低廉。
我們有必要讓每個美國人了解，政府對此有嚴密的安全措施，以避免對中國的飛彈計畫有任何助益，包括每次發射都有國防部的計劃書。許可這些發射行動讓我們可以滿足對美國衛星的需求，也有助於讓各個洲的人民得以透過電視、行動電話與呼叫器來分享想法、資訊與影像。就中國這方面來說，這項政策也因為提供中國遵守各項禁止武器擴散協定的誘因，而得以進一步阻止飛彈技術的傳佈。這項政策明顯符合美國國家利益。
隨著時間演變，我相信中國的領導人必會接受自由的進展，因為唯有讓人民自由發展其潛能，中國才可能充分發揮國家的潛力。
身處資訊時代，任何國家包括中國，其財富都藏諸民間，藏諸人民的創造、溝通與革新能力。中國人民必須有表達意見、出版、結社及信奉宗教免於報復的自由。唯有如此中國才能完全發揮其成長茁壯的潛能。
我跟江主席提過，就人權與宗教自由來說，中國的作法仍然不符合歷史潮流。我跟某些人不同，我不認為只是加強商業來往就一定可以帶來更多的開放與自由。我們必須努力加速歷史的腳步。驕矜自滿或保持沈默與我們美國人向來抱持的信念背道而馳。那等於是讓那些在中國境內為人權與宗教自由奮鬥的人士，享受不到給予他們力量與安慰的外國支持。的確美國與中國交往最重要的利益之一，即在於這給我們有效的管道，可在公開或私下場合呼籲中國領導人改變方向。
我們的呼籲依然強勁不變：不要逮捕政治異議人士，釋放繫獄的政治犯。放棄高壓的人口管制措施。與達賴喇嘛恢復對話。讓中國人民自由選擇何時、何地以及如何進行宗教崇拜。了解如果中國人民無法享有基本人權，美中關係就無法達到最佳境界。
美國正加強自由亞洲電台的廣播，以表達對以上呼籲的支持。我們正與中國合作，擴大在中國推動法治與公民社會計畫，希望書本中的人權可以落實在現實生活中。
這個有原則且務實的作法現已獲得顯著成效，儘管離目標仍有相當距離。去年中國從獄中釋放了兩位知名異議人士，魏京生與王丹，還有天主教的曾主教。中國也表示打算簽署國際公民暨政治權利規約，如此將使中國的人權行事交由獨立的國際觀察家來監督。江主席也接見美國知名宗教領袖代表團，並且邀請他們訪問西藏。
企圖孤立中國不會使更多政治異議人士獲得釋放，不會使中國再開放更多教堂供人禮拜，也無助於鼓勵中國依法行事。反而會限制我們提昇人權與宗教、政治自由的能力。
當我訪問中國時，我會參加在天安門對面，人民大會堂前舉行的官方歡迎儀式。我同意這麼做，因為那裡是中國政府接見來訪外國元首之處，包括法國總統席哈克與最近訪問北京的以色列總理納坦亞胡。有人建議我婉拒參加此項傳統儀式，似乎此舉會抹去中國政府對九年前天安門廣場大屠殺的責任，或意味美國對這樣的行為再也不關心。他們錯了。
國際禮儀與尊重他國傳統不該與原則混為一談。我一再說過，中國領導人唯有了解到他們的所作所為不對，才可能擺脫一九八九年六月的事件。他們遲早必須如此。也許更重要的是，他們必須在這個基本的重要課題上改變方向。
我在與江主席及其他中國領導人會面，還有與中國人民交談時，會特別強調人權與宗教自由，敦促中國實踐簽署國際公民暨政治權利規約的意願，釋放更多異議人士，採取具體步驟來保存西藏文化、語言與宗教遺產。
我們不會忽視象徵意義的價值。不過，如果最終必須選擇是要做象徵性表態還是要真正發揮影響力，我會選擇後者。就提昇人權與宗教自由來說，直接面對且實話實說顯然是對中國產生影響力的最佳之道。
中國五千年的歷史淵遠非美國所能及。但是美國兩百二十多年來，一直在進行民主的偉大實驗。我們絕不可對美國經驗的力量或我們身為模範的實力失去信心。我們越是與其他國家分享自己的理念，其他國家就越會與我們分享他們的理想來激勵美國。這些理念會成為所有人類的希望。
我還應該提出一個永遠不容忽略的事實，即美國本身也不曾完全實現我們的理想。因此我們應當以謙虛的態度，繼續在國內努力。
中國會選擇它本身的未來，不過我們可以透過本身正確的選擇來影響中國的選擇，也就是在可行之處與中國合作，在必要之處直接面對彼此的歧見。鼓勵中國成為國際社會的一員，而不是將它孤立在外，顯然是提昇我們利益與價值觀的上上策。也是鼓勵中國朝穩定、開放與不具侵略性的方向發展；接受自由市場、政治多元化與法治；加入美國建立安定的國際秩序，讓自由的人民得以充分發揮生命，為下一代開創夢想的上上策。
這樣的中國，而不是孤立對立的中國，才真正符合美國的利益。這樣的中國可以有助於將廿一世紀塑造成有史以來最和平繁榮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