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文學精華
Highlights of American Literature


美國短篇小說:19世紀的發展
The American Short Story: 19th Century Developments

第十七章
安布魯斯‧畢爾斯(Ambrose Bierce)

安布魯斯‧畢爾斯(Ambrose Bierce)(1842-1914?)出生在當時仍是邊遠地區的俄亥俄州農場上。他的童年時期並未有太多機會受正規教育,但是他可以在他父親的個人圖書館裡閱讀書籍訓練他自己。隨著南北戰爭的爆發他加入了北方部隊,且在他服役的四年間他曾嚴重受傷兩次。他不但取得少校軍銜且他的英勇行為也獲得表揚。

畢爾斯(Bierce)在戰爭後於舊金山的報社擔任通訊(News Letter)的主編,接著在1872年前往倫敦並在當地寫了三本故事書-1872年的《金塊和金粉》(Nuggets and Dust)、1873年的《惡魔之樂》(The Fiend's Delight)以及1874年的《蛛網及灰塵》(Cobwebs and Dust)。這些帶有諷刺意味及苦澀幽默的書讓他贏得「辛辣畢爾斯Bitter Bierce」之封號。

畢爾斯(Bierce)在英國待了四年後便返回舊金山,並在接下來的25年於報社擔任報紙專欄作家。因為他直言不諱的觀點及意見讓他成為政治領域的爭議人物。

畢爾斯(Bierce)在過了70歲大壽,於1913年前往墨西哥執行一項神秘任務後便行蹤成謎。有人認為他在1914年及1916年間的墨西哥革命中被殺死。

安布魯斯‧畢爾斯(Ambrose Bierce)是講述超自然故事的能手,他許多傑出的短篇故事都是以毛骨悚然及恐怖驚駭為特色。《梟河橋記事》(An Occurrence at Owl Creek Bridge)即為畢爾斯(Bierce)創造恐怖氣氛及強有力的高潮和結局之絕佳例子。

梟河橋記事An Occurrence at Owl Creek Bridge

(I)

一個男人在北阿拉巴馬州的20英尺高鐵路橋樑上俯視著湍急流水。這個人的雙手反扣,手腕上綁著繩子,一根繩索半套住脖子,另一端捆在他頭頂結實的橫木上且繩頭下垂及膝。支撐鐵軌的枕木上鋪著幾塊鬆動的木板,供他和行刑人立足。行刑人是聯邦軍的兩個士兵,由一位內戰前可能一度任過副警長的士官指揮著。隔著不遠,這臨時搭就的平臺上還有一位身著軍階制服的軍官,他不但全副武裝且他是一個上尉。橋樑的兩端各有一個哨兵,呈持槍姿勢站立著,也就是說,槍豎立左肩前,槍機抵住平舉胸前的前臂。這是一個迫使身體挺直的正規而彆扭的姿勢。看來他們無須瞭解橋中央正發生的事,他們只要封鎖步行板兩端就行了。

在哨兵一側四下無人;鐵軌直通森林百碼深處,之後拐了個彎,便消失於視線之外。很可能更遠處有一座前哨。河對岸是一片跡地,一片平緩的斜坡,斜坡頂有一道木樁直立的排柵,排柵上開著槍眼,有一架黃銅大炮從唯一的一個炮眼上探出炮口對著鐵路橋。處於橋與要塞之間的這片斜坡中間有一群旁觀者,一連列隊的步兵,呈「分列式稍息」姿勢,槍托抵地,槍管稍微向後傾斜倚在右肩上,雙手交叉抱住槍身。一名中尉站在佇列的右側,軍刀曳地,左手搭在右手上。除了橋中間的四人以外沒有人走動。連隊面橋而立,石頭般凝視著,一動也不動。面向河岸的兩個哨兵,更有如裝飾橋頭的雕像。上尉盤臂而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下屬做事。死神地位顯要,當他宣告蒞臨時,即便是與其熟絡的人,也理應畢恭畢敬地加以隆重接待。而依照軍規,靜默肅立正是表示尊重的儀式。

被處絞刑的男子看起來35歲上下,從種植園主的裝束判斷,他是一介平民百姓。他五官端正,鼻樑筆直,嘴巴緊抿,寬闊的前額上黑色長髮直梳向後,從耳背垂到十分合身的長禮服衣領上。他長著唇髭和山羊鬚,但沒有落腮鬍;深灰色的大眼睛裡有一股親切的神氣,這在將被絞死的人身上實在不可思議。顯然他並非尋常的刺客。軍法條文機動規定可以絞死很多類人,包括紳士在內。

準備就緒,兩個哨兵站到一旁,把各自的腳踏板抽走。中士轉身向上尉敬禮後站到長官背後,上尉接著移開一步。於是剩下犯人和中士站在橫跨三根枕木的同一塊木板兩端。平民站著的一頭幾乎夠著第四根枕木。先是由上尉站著壓住的木板,現在由中士站著保持平衡。只要上尉示意,中士往旁一站,木板一傾犯人就會從枕木之間墜下去。犯人不由得覺得這一處置方法簡單有效。他未曾被蒙頭遮眼,對著「不安穩的地位」看了片刻,視線遊移到腳下渦旋而去的激流上。一根浮沉不定的漂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目光隨著它順流而去。它漂得多慢啊!真是慢騰騰的一條河!

他閉上雙眼以使臨死前的心思專注在老婆和孩子身上。被早晨的太陽點染成金色的河水,遠處岸邊水面上氤氳的霧氣,要塞,士兵,漂木,這一切擾亂了他的思緒。現在他又意識到一種新的干擾。一個既不能充耳不聞,又難以道其所以的敲擊聲,在他思念親人的當時響徹耳際。這敲擊聲尖銳、清晰、鏗鏘作響,有如鐵匠敲砧打鐵發出的響聲,音色同樣清脆高亢。他弄不清這是什麼聲音,是遠在天邊還是近在眼前(似乎既近又遠)。聲音重複均勻,徐緩得有如喪鐘敲響。他等著每一次敲擊聲,煩躁而恐懼,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寂靜的間歇逐漸變長;聲音的遲延變得難以忍受。隨著頻次變少,聲音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像刀子一樣刺痛他的耳朵;他怕自己就要失聲尖叫了。他聽見的其實是手錶的滴答聲。

他睜開眼睛,重新又望著腳下的河水,心想,「要是我能鬆開雙手,就可以掙開絞索跳進河裡,潛入水中,避開子彈,使勁遊到岸上,跑進樹林然後逃回家。上帝保佑,我家還沒有捲入戰線,我妻子孩子還在侵略者推進地區之外。」

正當這些只得形諸筆墨的思緒,與其說是在垂死男子的腦海中逐步自然顯現,不如說是從外界一閃而進時,上尉對中士點了點頭,中士往旁跨了一步。

(II)

法科爾(Peyton Farquhar)是一位種植園主,且他出身於老式且備受尊重的阿拉巴馬州小康家庭。身為奴隸主的他就像是其他擁有奴隸的政治家一樣,他天生就主張分裂主義且專心致力於南方理想事業。由於他專橫跋扈的天性,以致於讓他免於加入軍隊服役,避開了一場如古希臘哥林斯沒落般的慘痛戰爭。也因為戰敗之恥讓他鬱鬱寡歡,他渴望有朝一日他的能力能被釋放,過著如士兵般有尊嚴的生活,並有機會能獲得殊榮。

他知道機會總有來臨的一天,就如同所有其他在戰爭時候出現的機會一樣。同時他也竭盡心力地熱心奉獻。對他而言,只要是有助於南方的任何服務他都不覺得有傷身份,只要此冒險任務適合內心是士兵的他去執行,他也不會覺得危險。只要他能誠心誠意地為任務付出,如邪惡名句「情場戰場,不擇手段」,那麼即使他不具備資格也能闖出一片天。

有天傍晚,法科爾(Farquhar)與他的妻子坐在農場旁的長凳上,有位穿著一身灰的士兵騎馬停在他家大門要求一杯水解渴。法科爾(Farquhar)的妻子高興得先與士兵握手示意,之後在妻子進房去盛水之時,法科爾(Farquhar)便與士兵積極打聽前線消息。

士兵說:「北軍士兵正在修補鐵路,已經準備好進行另一波進攻。他們已經抵達梟河橋,且也整裝完畢,並在北邊河岸建立起排柵。他們指揮官已經下達命令,也到處張貼佈告,聲明任何干擾鐵路、鐵路橋樑、隧道或火車的人都將立即吊死。我親眼看到了這個命令。」

法科爾(Farquhar)詢問「從這到梟河橋的距離有多遠?」

「大約30哩。」

「河岸這邊有軍隊派駐嗎?」

「在半哩外的鐵路上只有一個警戒哨,在橋樑的一端有一個哨兵。」

「可是我想就算是平民及學生大概都能躲避警戒哨且能擊敗唯一的哨兵吧。」法科爾(Farquhar)以微笑表示「北軍士兵應還不成氣候吧?」

士兵回答「我一個月前曾去過梟河橋,我發現去年冬天的洪水災害造成橋樑這頭的木頭橋墩阻塞大量的漂流木。這些木頭現在應該已經乾枯,可以像短麻屑般容易燃燒。」

此時法科爾(Farquhar)的妻子將水端出來,而士兵也一飲而下。士兵對法科爾(Farquhar)的妻子表達衷心的感謝並向法科爾(Farquhar)鞠躬致意,之後便騎馬離去。一個小時後,也就是黃昏之後,他重新返回法科爾(Farquhar)的農場,往他剛來的北方方向前去。原來他是北方聯盟的偵察兵。

(III)

當法科爾(Peyton Farquhar)越過橋直直向下墜落,他不但失去意識且呈現半生不死的狀態。他被他喉嚨上透不過氣的壓迫感之痛以及隨之而來的呼吸困難而驚醒,他感覺他好像昏迷了幾世紀之久。強烈深刻的臨死痛苦從他頸部下方延伸到他身體及四肢的每吋肌膚。這些疼痛感似乎像是發射出千百條電流,以難以想像的週期性速度打在他全身每個角落,也像是散發讓人無法忍受的火力溫度燃燒著他。他的頭毫無知覺但是卻似乎充血腫脹。這些都是無思考模式的知覺。他的理智本性早已不復存在,他只剩下感覺的能力,且僅有疼痛感。此外,他還能感受到的就是物體移動。他被一片發光雲所圍繞,他就像只剩下炙熱之心的無形實體,他以難以置信的擺動弧度懸空擺盪,就如同一個巨大的鐘擺一般。包圍他的光芒突然發出像是水濺聲的大聲噪音,接著他耳朵聽到一聲恐怖的吼叫,令人不寒而慄的黑暗即向他襲擊而來。他的思考能力恢復了,他知道繩子斷裂而他摔進河流中。除了他脖子上的絞索以外沒有其他的勒喉絞繩,環繞在他脖子的絞索雖然使他呼吸困難但也免於讓水侵入他的肺部。「在河流底部受絞刑而死!」這個想法對他而言真有夠荒唐可笑的。他在黑暗中睜開雙眼,他看到他上面出現一縷光線,但是距離似乎遠到他難以觸碰到!他繼續往水裡沈沒,而光線也越來越微弱黯淡成為一絲微光。接著光線突然開始變得明亮清晰,他下意識地知道他正浮上水面,因為他現在感覺舒服多了。他心理想著「被吊死及淹死也比用槍射死好吧!我不想被射死,這不公平!」

他未意識到他求生的努力,但是他手腕上的劇烈痛楚卻提醒他釋放他的雙手。他專注在奮力掙脫上,專注的程度就如同懶漢以不在乎結果的態度觀察變戲法者的把戲。真是驚人的努力,真是讓人刮目相看的神奇力量!好極了,他的努力的確令人讚嘆!繩索鬆開了,他的手臂也跟著分開且向上浮起,在黯淡的燈光下模糊地看到他的雙手已垂放在身體兩邊。他欣喜若狂地看著他被鬆開的第一隻手,接著他用另一隻手一把抓住環繞在他脖子上的絞索。絞索很快就被扯掉且被他用力地丟開,絞索隨著水波起伏就像是水蛇般。他覺得他在對他的雙手大喊著「放回原處!放回原處!」,因為隨著絞索鬆脫,脖子上又出現他從未經歷過的劇烈疼痛。他的脖子疼痛加劇,他的頭腦如火燃燒般,他的心臟微弱地不規則跳動,且心臟逼迫自己的努力跳動似乎能從嘴巴一躍跳出來。他全身佈滿無法忍受的極度痛苦讓他受盡折磨,但是他的雙手卻不願屈服於命運。他的雙手迅速且積極地向下拍打河水用力將他推向水面。他感覺他的頭浮出水面,刺眼的陽光讓他不得不瞇起眼睛,他的胸腔痙攣性地擴張,且他的肺部也在極度痛苦下吸進一口空氣,並以喊叫的方式持續排出空氣。

現在他能完全掌握他的身體知覺,雖然這種知覺的確異常地強烈及警覺。他全身器官系統的恐怖干擾反而讓器官去蕪存菁,觀察到以前從未仔細意識到的世界。他感覺細浪輕輕打在他臉上,且他能聽到水波撞擊的不同聲音。他看到河岸上的一片森林,看到一顆顆獨特的樹木以及每片樹葉與樹葉上的脈絡,甚至是停駐在樹葉上的昆蟲:有蟬、色彩豔麗的蠅類,還有在樹枝間結網的灰色蜘蛛。他注意到草地上散發多彩耀眼的露珠,嗡嗡作響的小蟲在河流的漩渦上跳舞,蜻蜓震動的翅膀以及水蜘蛛踢動的腳像是讓船往前滑動的槳手般,所有這些都成為好聽悅耳的音樂。有條魚從他眼睛下面游過,他也聽到它身體拍打河水的奔騰聲。

他臉朝下地漂浮在河面上,可見世界似乎突然以他為中心緩慢轉動,接著他看到了橋與堡壘,橋上的士兵、上尉、中士以及兩位行刑人。他們的黑色輪廓映在藍色天空上,他們呼喊著、用手勢交談並指著他。上尉抽出他的槍但未射擊;其他人則徒手未武裝。他們的行動古怪且令人毛骨悚然,他們的隊伍看起來像巨人似的龐大。

突然間他聽到一聲巨響,離他頭部不遠處有東西打在河水上,且水濺起來打在他的臉上。接著他聽到第二聲巨響,並看到其中一位哨兵肩上頂著步槍,步槍槍口飄起如薄雲般的藍煙。水裡的男子看到橋上士兵的眼睛正透過步槍瞄準器盯著他,他也注意到那是雙灰色的眼睛。他記得灰色的眼睛是最銳利的眼睛,所有知名神射手都擁有一雙灰色的眼睛。不過,這個擁有灰色眼睛的士兵卻未擊中他。

一個反向漩渦卡住法科爾(Farquhar)並將他旋轉了半圈:他在堡壘對面的河岸重新看入森林裡。在他背後響起一首發出清澈嘹亮聲音的單調歌曲,且這首歌以響徹雲霄及征服其他聲音的特殊性穿過水面,甚至在他耳邊拍打的潺潺漣漪也被這個聲音所淹沒。雖然沒有士兵,他時常露營的經驗也足以讓他知道那首從容不迫、有氣無力且伴隨氣音的曲子之恐怖含意;河岸上的中尉正在進行早晨工作。平靜沈著且冷酷無情的音調,代表著那些人平靜穩定的一面,歌曲間隔則插入那些殘酷的命令:

「全連夥伴注意!…舉槍上肩!…準備!…瞄準!…射擊!」

法科爾(Farquhar)迅速潛入水中,並盡可能潛入最深處。河水在他耳邊呼嘯而過就如同尼加拉瀑布的巨大聲響,接著他聽到排槍射擊的單調轟隆聲,於是他再度回到水面,看到一點一點閃亮的彈頭格外無精打采地緩慢向下沈去。有些彈頭碰到他的臉與手後漸漸消失不見,繼續往下沈落。還有一個彈頭不小心卡在他的衣領與脖子中間,他感受到一股不舒適的暖意便將它取出。

當他回到水面上呼吸時,他才發現他在水中躲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顯然越接近河底越安全。士兵這時也都幾乎重新換好彈匣;金屬推彈桿從槍管中抽出來、在空中轉動並插入接口時在陽光下顯得閃閃發光。兩位哨兵接著各自分開重新進行無效射擊。

這個遭獵殺的人越過他肩膀看到這一切,於是他順著水流沒命地游著。他的頭腦與他的手腳一樣精力十足,他的思慮如閃電般迅速。

他推斷:「軍官不會容許犯下第二次相同的錯,所以躲避排槍射擊與躲避單一射擊一樣容易。但是他也可能下令任意射擊目標。希望上帝保佑我,我可無法閃避所有槍頭。」

距離他兩碼的位置發出可怕的激濺聲,隨後響亮急速的聲音漸漸微弱,聲音似乎是向後穿過天空到達堡壘並在爆炸聲後平息,它的威力足以震驚整條河。被激起的水花在他身上呈現弧線形狀,接著落下來打在他身上,不但模糊了他的視線也讓他透不過氣來!就在此時大砲也加入了狩獵行動。當他試圖將濺在他頭上的水甩掉時,他聽到轉向的砲聲嗡嗡地穿過前面的天空,剎那間在森林更遠處的樹枝上猛烈爆開。

他想著「他們將不會再用同種砲彈攻擊,下一次他們一定會用裝滿葡萄彈的槍砲對付我;且葡萄彈的煙霧會通知我,槍聲比飛彈要晚出現。這真是一種好槍!」突然他感到頭暈眼花,像是陀螺般旋轉。河水、河岸、森林、遙遠的橋樑、堡壘以及那些軍隊都混在一起模糊不清了。他僅能利用物體的顏色區分他們,且從他眼中看到的顏色是圓形橫條紋的。他被漩渦卡住並以推進迴旋的速度不停旋轉,也因此讓他感到暈眩想吐。過了一會他被拋到河流左岸的砂礫上,也就是南方河岸,可以讓他遠離敵人射擊點的藏身處。他的動作突然靜止,躺在砂礫上的其中一隻手雖遭到擦傷,但是他恢復了意識並欣喜落淚。他將他的手指戳進砂礫中,抓起一把沙扔過自己並大聲感謝神的保佑。砂礫就像是鑽石、紅寶石、綠寶石一樣珍貴,他認為沒有什麼比這些砂礫更漂亮出色。河岸邊的樹木像是巨型花園種的植物;他注意到樹木是按照一定順序排列,且他還聞到它們盛開花朵的芬芳香氣。在它們的樹幹間閃耀著一種奇妙的薔薇色光芒,而風在樹枝間嗚嗚作聲的響音好像風鳴豎琴的樂音般。他並非試圖將他的脫逃行動完美化,只是想沈浸在這良辰美景中直到重新遭受攻擊他才願意回到現實。

葡萄彈在他頭頂上的樹枝之間颼颼掠過及發出的咯咯聲響將他從他的美夢中喚醒。徒作掙扎的砲兵以置他於死地的方式任意射擊。於是他趕緊跳起身爬上傾斜的河岸衝入森林中。

他那天的冒險經歷都仰仗太陽指引他的路線方向。深邃的森林似乎永無止盡;他也未在森林中發現羊腸小道,甚至沒有樵夫獵人行走的道路。他從不知道他居住的區域如此荒涼無人煙,然而真相背後似乎隱藏著神秘不可思議之事。

在日落前他已感到疲倦不堪、腳酸腳痛及飢餓難耐。但是一想到他的妻子與孩子就讓他加快腳步往前行進。最後他終於發現一條讓他確定正確方向的道路。這條路與城市街道一樣寬廣筆直,但是似乎很少有人走過。它四周沒有田野圍繞,視線所及也沒有任何住宅寓所,甚至沒有代表有人居住的狗群吠叫聲。道路兩旁漆黑的樹木像是兩面高牆,遠遠變成像是曲線圖上的黑點消失在地平線終端。他抬頭從樹林的空隙一望,天空中閃耀的金星並不常見,且以奇異的星象聚集在一起。他確定這些星星是按照某種順序排列,且必定隱含著某種神秘邪惡的含意。道路兩旁豎立的樹林間不停傳出奇異的噪音,他清楚聽到的是一種未知語言所發出的低聲細語。

他的脖子疼痛難耐,且當他舉起手觸碰脖子時他發現脖子竟極其腫大。他知道脖子上的黑色環狀物即是絞繩勒出來的瘀傷。他的雙眼感到紅腫,他幾乎無法閉上眼睛。他的舌頭浮腫焦渴,於是他將牙齒中間的舌頭推出去接觸冷空氣以減輕舌頭的熱度。覆蓋在那甚少踩踏之道路上的草皮真是柔軟,他幾乎感覺不到他腳下的路面。

儘管他經歷重重苦難,在他走路的同時竟不小心睡著了,現在他看到的是另一種光景,有可能是精神錯亂造成的。他站在他自己家的前門,所有景物都與他離去時一模一樣,且在晨光的照射下更顯得明亮動人。他一定遊歷了一整個晚上。當他推開大門並沿著寬廣白色的牆向上步行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件在微風中飄揚的女性衣著;那是他那精力充沛、沈著冷靜且甜美可愛的妻子正步下走廊迎向他。

她停在台階底層等著他,臉上露出難以形容的愉快微笑,她的姿態優雅無比且高尚尊貴。天啊!我的妻子真的太美麗了!他趨身向前展開雙臂,就當他要抱緊她的同時,他感到他後頸遭到嚴重一擊,此時令人炫目的白光火焰圍繞著他並伴隨著如砲火般的巨大聲響,剎時間他眼前一片黑暗、四周陷入無聲靜默。

法科爾(Farquhar)早已命喪黃泉,他頂著折斷脖子的身體在梟河橋樑下緩緩地晃來晃去。


第十八章
史帝芬‧克萊恩 (Stephen Crane)

克萊恩(Stephen Crane,1871-1900) 認為生命艱困且無情。在他短暫的生命中所出版的創作,通常是陰鬱寫實,處理貧窮與下層社會的作品。他的風格被歸類為寫實主義派、自然主義派與印象主義派。就如印象派畫家一樣,他試著精確地描繪整體性場景而非注重細節。他的風格也以使用生動色彩與意象聞名。

克萊恩的一生在許多方面類似他的冒險故事,不過他的童年相當傳統。他於1871年生於紐澤西州,他小時候健康狀況不良,成為家人搬遷至紐約州的原因之一。他的父親是一位衛理教派的牧師,他的家族是一個快樂的大家族。當父親去世時,克萊恩的母親為宗教報紙寫文章維持家計。

長大成人後,克萊恩發現他雙親的宗教無關於他所見的艱困生活,他也犯了許多雙親禁止的罪惡。其中一項禁止的歡愉活動便是棒球,克萊恩深深為這種運動著迷。他本來可能成為一位職業球員,不過哥哥敦促他上大學。他在拉法葉學院與雪城大學各就讀一年,那段期間內,他花在棒球與社會運動上的時間遠比唸書還多。

克萊恩在1891年離開校園,因為他比較想唸人文,之後他與哥哥成為同家報社記者。不過,當他以同情立場撰寫關於工人罷工的報導時,他與哥哥都因此丟掉飯碗。

隔年克萊恩便搬遷至紐約市的包厄裡街區。在那兒他生活在他想書寫進作品的窮困中。這段期間內他認識哈姆林‧加蘭(Hamlin Garland)以及威廉‧迪恩‧郝威爾斯(William Dean Howells),這兩位寫實主義作家幫助克萊恩寫作。在這時期他也認識影響其作品的印象派畫家,後來還因此寫了一本小說《瑪姬:街頭女孩》(Maggie: A Girl of the Streets)。沒有人想出版這本陰森的寫實主義作品,當克萊恩自己掏錢印製時,沒有人要幫他賣書,因此一冊都賣不出去。

不久後,克萊恩在1895年出版了《鐵血勳章》(The Red Badge of Courage),這本小說原本是報上連載小說,出版後馬上大獲成功。因此市場對《瑪姬:街頭女孩》及他的報紙連載故事需求增加。成為名人後,報社送克萊恩至西部及墨西哥以尋找故事靈感。他也出版了一本詩集《黑騎士》(The Black Riders)。

隔年,克萊恩與一群義勇兵—這些人是要前往幫助古巴革命—遭受海難並且與其他三人搭乘小船在海上奮戰達27個小時。他的報導與其後的短篇故事《開放船》(The Open Boat)戲劇性地描述了這些人的恐懼、勇氣與續航力。

克萊恩在1897年報導了希臘與土耳其間的戰爭,這是在寫了《鐵血勳章》兩年後,克萊恩才首次有參與戰爭的經驗。在那本小說中,克萊恩想像戰爭的感受,描繪的情感則是從觀察足球比賽而來。有了希臘戰爭的經驗後,他更確定那本小說寫得很精確,並認為《鐵血勳章》寫得一點都沒錯。即使如此,他指稱這本書的成功「只是個意外」,他較偏愛詩,他認為詩較能呈現出他觀點的全貌。
希土戰爭後,克萊恩定居在英國,他在當地與作家康拉德(Joseph Conrad)及詹姆斯(Henry James)等人結為好友。在1898年的西美戰爭發生之初,克萊恩想要入伍美國海軍,但是因為患有結核病而被拒。即使如此,他仍到古巴擔任戰地通訊記者。.

克萊恩到了古巴後,健康情況更為惡化。他回到英國然後再到德國,希望改善他的健康。到了德國不久後,他於1900年6月便撒手人寰。


第十九章
愛倫坡 (Allan Poe)


第二十章
法蘭克‧史塔頓(Frank R. Stockton)

法蘭克‧史塔頓(Frank R. Stockton)(1834-1902)出生於賓夕法尼亞州的費城,他職涯早期是一位木頭雕刻師。之後他轉型成為撰寫幽默故事的作家,且他經常將他的故事與雕刻結合。史塔頓(Stockton)在1873年成為聖尼可拉斯雜誌(St. Nicholas Magazine)的助理編輯,聖尼可拉斯雜誌是19世紀末及20世紀初最受歡迎的出版品。於1881年前為止他都在聖尼可拉斯雜誌社工作。

史塔頓(Stockton)在1879年出版的小說《魯德‧格蘭奇》(Rudder Grange)是他在寫作上的首此成功案例。雖然他曾發表過許多出色非凡的小說,像是1884年的《魯德‧格蘭奇》(Rudder Grange)、1886年的《雷克斯太太與阿雷申太太的流亡記》(The Casting Away of Mrs. Lecks and Mrs. Aleshine)、1891年的《松鼠客棧》(The Squirrel Inn)、1895年的《船長歷險記》(The Adventures of Captain)以及1896年的《克理夫太太的遊艇》(Mrs. Cliff's Yacht),然而他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還是他1882年出版的短篇小說《美女,還是老虎》(The Lady or the Tiger)。

美女,還是老虎?The Lady, or the Tiger?

遠古的國家住了一位野蠻殘酷的國王,雖然他的思想觀念都受到拉丁遠鄰的漸進影響,然而其思想卻仍然非常廣泛、天馬行空且自由自在,也因此造就他個性中野蠻殘酷的一面。他是一位充滿想像力的人,且國王這個職稱賦予他誘人的權力,以致於他可以隨心所欲將他的想像世界變成現實世界。他也是個與自我融成一體的人,以致於當他與他自己同意任何事,事情就這樣決定了。當國家的每個人民及政治系統裡的每個政客都遵守他的規則行事,他呈現的會是他溫和寬大的一面;每當事情有點不順他的心且有些人民或屬下犯錯時,他也依舊溫和寬大,沒有什麼比讓人改邪歸正及平息反對聲浪更能討他歡喜了。

公共競技場源自於國王的野蠻想法,他認為在展現他有男子氣概和野獸般的勇氣同時,他的主觀意識也會變得文雅有教養。

但是國王不只發揮這些豐富且粗野的想像力,他還將夢想轉變成現實,他建立起自己的競技場。競技場並非提供人民有機會聽垂死戰士口出妄語,也不是讓人們看到宗教信仰與無聊空話之間產生衝突後的必然結局,競技場只是為了能擴大培養人民的心理能量。這個巨大的競技場擁有環繞的看臺、神秘詭譎的地窖以及看不見的通道,它是依照公正清廉的機會法令以懲惡揚善之因果報應代表。

當有人被控犯罪且此人的重要性足以引起國王注意,則將會在國內貼出公告,公佈被告在結構如其名的競技場上接受命運安排的指定日期;雖然此競技場的外形及設計都是採用遠鄰的構想,然而它的用途還是以國王的想法為主。他是一個視忠誠度比滿足他想像空間要重要的人,且他也灌輸影響人民思想與行為的野蠻觀。

當所有人民聚集在看臺,且國王高高在上地坐在競技場一端的王室寶座上,四周並圍繞著他的廷臣法官時,國王便以動作示意,在他底下的門就會緩緩打開,接著被告即步入競技場中。在被告正對面,也就是密閉空間的另一端還有兩扇門,這兩扇門完全一樣且並列在一起。被告必須走到這兩扇門前選擇打開其中一扇。他可能打開的是一扇令他滿心歡喜的門:除了前面提到的公正清廉的機會以外,他也不用遭受任何支配或影響。他也可能打開門後出現的是一隻飢腸轆轆的老虎,這時將會有一場最激烈且殘酷的硬仗在等著他,最終他將會被老虎撕扯吞食,也等於懲罰他所犯的罪過。當罪犯選擇黑暗之門的片刻,悲傷的鐵鈴將發出鏗鏘聲,競技場外僱用的職業哀悼者開始嚎啕慟哭,而看台上的廣大群眾則垂頭喪氣的一面慢慢返回家中,一面哀悼著遭受如此可怕命運的罪犯如此年輕貌美或年長受人敬重。

但是如果被告打開的是幸運之門,則會走出來一位美女,這位美女是國王特地選出最適合被告年紀與地位的上上之選;他可以立即與這位美女結婚當作是他無罪的獎賞。如果被告已經擁有妻子及家庭,亦或是他想自己選擇結婚對像:國王絕不允許這些不重要的旁鶩與他的懲惡揚善計劃發生牴觸。接著另一種儀式也會緊接地在競技場中舉行。國王座位底下會有另一扇門打開,牧師率領一群唱詩班緩緩走出,接著用金角吹出歡樂曲調,隨著祝婚詩舞動的舞孃並列在兩旁;婚禮便在迅速及興高采烈地氣氛下莊重舉行。接著黃銅鐘宏亮而持續的鳴響恭賀著他們的婚禮,看台上群眾的歡呼聲響徹廣場,而這位無罪的被告則在孩童們灑滿鮮花的道路上引領著他的新娘回家。

這就是國王執行公義的野蠻手法。這種方式的確非常公平,罪犯完全不知到哪扇門會是美女,他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打開幸運之門或黑暗之門,也關係到他是被老虎狼吞虎嚥地吞食還是與美女結婚。老虎會出現的門完全沒有一個準,可能是左邊也可能是右邊。這種裁決選擇不僅僅公正也無疑具決定性:如果被告發現他自己有罪則即刻會被懲罰;換句話說,如果被告覺得自己是無辜的,無論他是否願意,他都必須當場接受國王的賞賜。沒有人可以逃過國王競技場的審判。

國王競技場可以說是非常受歡迎的建築物之一。當人民在審判日聚集在一起時,他們完全無法預測當天他們將見證的是血腥屠殺還是歡樂婚禮。就因為這種不確定的因素才特別吸引人民前往觀賞。所以,參加這種活動的民眾都非常開心,且社會上也認為國王的計畫非常公正;被告的命運就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這位個性有些野蠻的國王擁有一位女兒,這位女兒與他最炫麗的幻想一樣青春可愛,也與他一樣擁有熱情跋扈的靈魂。在這種情況下,女兒不但是國王的掌上明珠,當然也是國王最珍視的人。在他的朝臣中有一位血統純正但地位低下的年輕人,愛上皇室公主的他是一位浪漫的傳統勇士。這位皇室公主非常滿意她的情人,因為他不但英俊瀟灑且是這個王國裡最英勇的人;她狂熱地愛上他,且這股野蠻的熱情也讓這份愛非常溫暖且堅決。這場浪漫戀愛愉快地進行了數個月,直到某天國王不小心發現這段戀情才起了波瀾。國王毫不遲疑地將這位年輕人關入牢裡,並指定一天在國王的競技場中執行他的審判。由於這是特殊案例,所以國王與所有人民當然都對這場審判發展非常感興趣。之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例子;從未有人膽敢與國王的女兒相戀。多年後這種案例是越來越普遍,然而當時卻非常新奇且令人震驚。

王國的老虎籠子裡關的是最兇猛殘酷的野獸,為的就是能提供給競技場做挑選;且稱職的鑑定專家也會仔細調查全國最年輕漂亮的美女,為的就是能讓年輕人在選擇到幸運之門時同時娶到一位合適的新娘。當然,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這位被告所犯的罪刑;他愛上了公主,這是他、公主及任何人都無法否定的事實;但是國王並不允許任何這種事實與令他開心且滿意的判決產生牴觸。無論年輕人選擇的是哪扇門,國王都無須再擔心他會繼續與公主糾纏;所以國王將帶著美感的愉悅觀看這場選擇,這將裁定年輕人允許自己愛上公主是否是錯誤的決定。

審判之日總算來臨。來自各處的人民聚集在一起並湧入競技場的廣大看台上;還有很多人都無法進入場內被檔在門外,於是他們沿著外牆集中聚集。國王與他的廷臣都已各自入位,對面那兩扇決定命運的門看起來都很嚇人。

籌備工作一切就緒,國王也發出指示,這時皇室座位底下的門打開了,公主的情人便走進競技場中。他高大英挺的白膚金髮外表引起在場民眾的低聲讚嘆,一半以上的群眾都不知道王國裡存在這樣偉大高貴的年輕人,難怪公主會愛上他!但是他今天居然要在此進行如此恐怖的選擇!當年輕人進入競技場中,他按照慣例轉身向國王鞠恭敬禮:但是他眼睛裡除了坐在她父親旁邊的公主以外沒有其他皇室成員的存在。要不是公主遺傳到他父親野蠻的特質,她可能無法出席這個場合。但是她熾熱的靈魂不允許她在這個最令她膽戰心驚的場合裡缺席。裁定的一刻即將來臨,公主的情人必須在國王競技場中選擇他的命運之神,她腦中除了這件大事及其他與這件事有關的議題以外,無論白天或黑夜,她根本無法思考其他與此無關之事。不過公主比其他任何對這場判決有興趣的人擁有更多的權力、影響力及支配力,她做了一件其他人從未做過的事,她掌握住神秘之門的其中秘密。她知道這兩扇門後有一扇是籠門未關的老虎,另一扇則是等待的美女。這兩扇厚重的門還用毛皮覆蓋以便隔開任何噪音或暗示,所以不可能有人能接近控制門拴的人,但是擁有權力的女人就可以,也因為如此公主得知了門後的秘密。

公主不但知道哪扇門後面會出現紅著臉且洋溢著幸福的美女,且她還知道那位美女的真實身份。她是最美麗動人的女廷臣之一,被挑選為獎勵被控告的年輕人,當然前提是他選擇幸運之門證明他的清白才能獲得獎勵;此外,公主並不喜歡這位女廷臣。她經常看見或想像她看見那位美麗動人的女廷臣對她的情人投以愛慕的眼光,且有時她認為她的情人意識到甚至還回應這些欽慕的眼光。公主偶而也會發現他們在一起聊天,也許只是短暫的談話,但是交談距離卻很親密。或許他們聊的話題無足輕重,但是誰知到呢?這位女孩的確可愛動人,但是她居然敢對公主的情人傳達情意;加上公主身體裡流著上一代祖先的野蠻血液,更讓她痛恨那位站在無聲門後紅著臉、小路亂撞的女人。
當公主的情人轉身並望向她時,他們四目交接,年輕人敏銳的觀察力看出公主的臉色比廣場中那些滿臉焦慮的群眾更加蒼白黯淡。年輕人認為公主早已知道哪扇門蜷伏著老虎而哪扇門站著美女。他瞭解公主的本性,他知道公主在未搞清楚事情真相前並不會就此罷休,且她不會讓所有旁觀者甚至國王知道她的心思。年情人唯一的希望即是公主成功打開謎題,在他望向她的片刻,他看出她成功了,就如同他一直深信她會成功。

接著他投向公主一個迅速且焦慮的眼神似乎在詢問著:「哪一個?」對公主而言,年輕人就像是從他站立的廣場中向她大聲呼喊著,且情況迫在眉睫。年輕人的問題在瞬間成形,所以公主的答案也必須在瞬間揭曉。

公主的右手擺在她前方裝有褥墊的欄杆上,她微微舉起右手輕微迅速地指向右方。除了她的情人,沒有人看到她的動作。因為除了年輕人以外,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盯著競技場中央的年輕人。
在他得到暗示後,他轉身踏著堅定且迅速的步伐越過空曠地直直走向兩扇門。每個人的心臟都暫停跳動,每個人都屏息而待,且每個人都睜大雙眼隨著年輕人而轉動。年輕人毫不猶豫地走向右邊的門並將其打開。

現在,故事的高潮來了:到底是老虎還是美女走出那扇門呢?我們越去思考這個問題,就越難以解答。因為透過情慾的迂迴迷亂研究的人心更難找到我們的出口。我們不能以公正讀者或你自己的立場來思考問題,我們應該站在熱血野蠻公主的立場來思考,在她白熾的靈魂下隱藏著絕望與嫉妒的兩種情感-她即將失去他,但是誰可以擁有他呢?不論在她醒著還是睡夢中,每當想到她的情人打開那扇有兇殘老虎等著他的門,她便掩面而泣、毛骨悚然。

但是又有多少次她想到的是他打開了另一扇門!只要一想到當年輕人打開門後看到美女的欣喜畫面她便咬牙切齒並痛苦扯髮。當她看到他迎向那位雙頰紅潤且眼中閃耀勝利光芒的女人;當她看到他牽著那個女人,且他整個人因為欣喜或重獲生命而喜上眉梢;當她聽到群眾的歡呼聲及幸福鐘的鈴聲;當她看到牧師及欣喜的唱詩班在她眼前宣佈他們成為丈夫與妻子;以及當她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起走在花道上且越走越遠,並伴隨著群眾的歡喜雀躍聲,她的靈魂就在極度痛苦中燃燒著,她心底的絕望喊叫不但沒人注意也被現場歡呼聲蓋了過去。

難道讓他即刻死亡並在被祝福的野蠻來世等待著她不是更好嗎?但是,那可怕的老虎,那些尖叫聲,還有那血流成河的畫面…天啊!她的決定雖是在瞬間表明,然而卻是她日日夜夜經過極度痛苦的深思熟慮後才做出的。她知道年輕人一定會問她,她也已經決定好她的答案,於是毫無遲疑地她將手移向右方。

公主的決定問題是在審慎思考後成立的,所以也不是我個人能猜測回答的。現在我將問題留給你們,到底門後是美女還是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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