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人舞蹈

 

他們"揚旗擊鼓"前進。他們是一群黑奴,反抗南卡羅連納州的奴隸主,想打開佛羅里達州自由的通路;但他們沒有去成。這次短暫的起義,一七三九年剛開始便給鎮壓了。幾個月後,在一七四○年,使制訂了禁止任何黑人"擊鼓",或作出可能煽動黑奴,激起另一次叛亂的其他噪音、聲響的法律。

美國史和有案可查的非洲史不同,黑人舞蹈很可能從制訂法律之日開始出現。黑奴很快就轉用別的敲擊樂器,其中有用骨頭和額骨的拍板,以及對美國發展舞蹈最重要的踏腳拍子。有非洲傳統的黑人,當然早就有舞蹈,剝奪了他們驚天動地的鼓聲和豪邁的氣魄,他們就把動作和聲音,與他的身體合而為一了。那些有表演才能的黑人,及時採用白人的木屐舞,經過這種合乎情理,預料不及的舞蹈的結合,便產生了踢躂舞,除了印第安人的祭儀舞,這是美國第一種土生土長的藝術舞蹈。

黑人表演的廣受歡迎,使白人也把臉塗黑,模仿他們。各種雜耍、戲劇和娛樂節目中,黑人舞僮是最常見的角色。他們在美國舞臺的地位,等同"黑人"(B1acka moors)在歐洲歌劇和大場面戲裏的地位。但黑人"舞僮"並不是歐洲"黑人"的翻版,他的節奏、步法、樂器、歌辭,反映的是他在新大陸的處境。十八世紀末和十九世紀初期,塗黑臉孔表演的白人,數量上確實多過真正的黑人。第一個拿真正的黑人作活歌來表演的人,相信是原名占姆‧克勞的偉大黑臉孔藝術家賴斯老爹了,但黑人舞蹈明星,甚至全黑的劇團,在華盛頓執政時期,就已經存在。



阿瑟 · 米契爾(左),一九五五年再紐約市中心芭蕾舞團的
表演中嶄露頭角,此後,成為諸多獲得國際聲譽的黑人
芭蕾舞演員之一。這是他在<號角聲>中的演出。

舞臺上的黑白合演現象,也很平常。一個叫做威廉‧亨利.萊恩的黑人,用流行舞"朱巴"的名字做藝名,而得以成功。一八五○年,他聲名大噪,歐洲人稱他做"世界上最偉大的舞蹈家"。他是一個全由白人組成的美國劇團的黑人明星,他們也把他當明星對待。他不僅步法高超受人讚美,連跳舞姿態也給人形容做"美妙"。朱巴的勁敵,是馬斯特‧約翰‧戴蒙,人稱"鑽石之王",但和朱巴一比,也就黯然失色,人們叫朱巴做"舞王之王"。

十九世紀大部分期間,黑人舞蹈家從酒吧間的娛樂節目到塗黑臉唱黑人歌遊歷的藝人團,都大有可為。內戰後,黑人在南部的舞臺表演機會雖然減少,在北部,受歡迎的程度卻增加了,歐洲方面也一樣。二十世紀之初,北部黑人創作了本身的表演節目,作曲、寫書,和作舞蹈、歌唱、演戲表演都大獲成功。像"黑人鎮"和"在色彩斑斕的土地"這樣的劇目,叫今天的黑人看了也會吃驚,但卻是昭昭在人耳目的一次突破。

要到二十世紀,以奴隸身份輸入美國的非洲黑人,才發見他們不只有政治自由,而且在藝術上,還有身份和地位,他們是黑人,但不是非洲人。他們注意到自身的傳統,但也考慮到"現有的身份"。因此,珀兒‧普拉默絲可以發掘非洲的古代舞蹈;珀西浮爾‧波達 、尚‧萊昂‧迪斯蒂親和偉大的先驅卡塞琳‧鄧威姆可以向加勒比人的舞蹈尋根問底,有些黑人編舞家能夠在美國現代舞蹈的技巧中找到表現工具;另一些黑人卻從純歐洲、純白人的古典芭蕾舞中找到意想不到的新出路。

偉大的黑人"專業舞蹈家",通常載歌載舞層出不窮,最著名的是比爾‧波詹格爾‧羅賓遜,他不僅在傑出的舞臺表演中,而且在電影,尤其在和秀蘭‧鄧波兒合演的電影中,廣受愛戴。還有一些無與倫比的爵士舞蹈家,其中如漢尼‧科爾斯;兼有舞蹈、歌唱表演特長的阿馮‧朗;尼古拉斯兄弟;用一隻假腳跳出卓越的踢躂舞的"木腿"貝茲,以至晚近跳舞、唱歌和演戲三絕的全能表演者小森美‧戴維斯;此外還有其他一大群技精藝熟的藝人。

但第一個從事可以稱為"藝術"舞蹈的黑人是愛達娜‧蓋伊,她是露芙‧聖‧丹妮絲在二十年代後期的學生和得意弟子。一九三一年,蓋伊和他創辦的黑人音樂舞團一起在紐約演出。同年,卡塞琳‧鄧涵在芝加哥開辦了她的舞蹈學校。從此,這位出名漂亮的人類學家和天才舞蹈家鄧涵小姐,便成為三十年代、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最有名的黑人"藝術"舞蹈家。她在演奏會、百老匯舞臺(其中如《空中客艙》)、電影和她本人的諷刺劇(《黑人舞會》)中表演,同時一有機會,就替自己和屬下的舞蹈家編舞。

另一個著名的黑人舞蹈家兼人類學家珀兒‧普拉默絲,在西印度群島特裡尼達出生,卻在美國長大。她起初受的是現代舞蹈的訓練,四十年代期間,她的舞蹈節目,常常包括反抗的題材,其中有以私刑做題材的《奇異的果實》。她開始在單人表演的節目加插黑人宗教舞,後來又加插加勒比人的舞蹈,最後,她得到獎助,到非洲旅行和研究。這次非洲之行改變了她的方向,她後來的一段事業,就都以非洲傳統為依歸了。她的一些舞蹈,起先是為她本人和舞團創作的,後來放棄跳舞轉向編舞和教導,也替別人,包括她的丈夫,特裡尼達人珀西浮爾‧波達創作,這些舞蹈都是絕對真實的部落舞,另一些舞蹈則是她從種族的各種主題和節奏發展出來的個人創作了。

舞蹈家出身的唐納德‧麥凱爾替自己的音樂舞團、歌舞片電影(《金童玉女》便是其中之一)和電視編舞,他的舞團基本上是一個黑人組成的混合舞團。他的技巧屬於現代舞蹈,在做瑪莎‧葛藍姆的學生前加入過紐約新舞蹈團。他一鳴驚人的創作是《遊戲》,對街頭上貧苦兒童有輕鬆而悲慘的描劃,一九五一年完成,現在仍經常演出。

西岸方面,故萊斯特‧霍頓是一個白人,在二十年代後期開辦了一間舞蹈學校,組織了一個舞團。起初,他的興趣主要集中在美國印第安人的舞蹈題材上,而且終生不渝,但他教舞時,開始培養黑人舞蹈家,訓練他們成為水準最高的表演者。其中有傑出的單人舞表演者珍奈特‧柯琳絲(她後來也替自己的節目編舞),一九四九年,她在紐約初次登臺,一九五一年便成為大都會歌劇院首席舞蹈女主角,開黑人擔當此職的先河,一九四五年後,才又回復表演會和教舞的工作。

霍頓訓練的其他舞蹈家,包括柯琳絲的表妹,貌美如花、才華出眾的卡門‧迪‧拉瓦萊德,舞蹈家兼教師詹姆士‧特魯伊特;阿爾文‧艾爾利,他後來成了阿爾文‧艾爾利美國舞蹈劇團的創辦人和領導人,這個舞團不僅在美國巡迴演出,而且在美國國務院贊助下到外國表演。艾爾利編了許多成功的舞蹈,包括《憂怨組曲》(一九五八年)、《怨曲的根源》、《啟示錄》、《隱士吟》,一九六九年為一個叫做馬塞凱拉的南非黑人作的歌改編的《馬塞凱拉語風》等。他也替其他的舞團,諸如喬佛萊與哈克納斯芭蕾舞團,替百老匯和電視臺編舞,一九六六年替撤姆耳‧巴勃的新歌劇《安東尼與克萊奧佩特拉》設計舞蹈,該劇在紐約林肯表演藝術中心的新大都會歌劇院的揭幕禮上演出。他本人的舞團節目,也採用其他白人──其中二個是寶蓮.康納和喬伊絲‧特裡斯勒──以及黑人(泰利‧貝提可能是其中之一)編舞家的作品。

貝提是鄧涵學校的畢業生, 自己也有個舞團,有時組織舞團表演,但他的許多創作,對黑人和白人舞團的各種節目都加採用。他最著名的一隻舞是《飛比雪之路》,一齣刻劃住在鐵路邊的人的芭蕾舞劇,表現了他們生活中的貧困、憤怒、恐懼、愛情和謀財害命。全黑人舞團和全白人舞團,以及黑白混合舞團,都演過該劇,也一樣受到歡迎。歐洲方面,對貝提和其他美國黑人舞蹈家的教舞和編舞才能需求甚殷。

身高六英尺六英吋、來自特裡尼達的傑弗裡‧霍爾德,不僅能舞能編,而且在繪畫、插圖、寫作和唱歌方面都有成就。他編舞的題材,雖然不是經常,卻大部分取材自加勒比人的生活和傳統。這些舞劇,演出時有強烈的戲劇色彩,他親自設計的服飾,對異鄉情調極盡誇張。有時,他也替他的太太(在編舞上有造詣的卡門‧迪.拉瓦萊德)、阿爾文‧艾爾利和他自己的舞蹈團編舞。他不僅在舞蹈表演會上,而且在百老匯和大都會歌劇院都表演過舞蹈。大都會歌劇院在黑人勢力要求公平分派角色之前,意外地培養了一群黑人藝術家;以珍奈特‧柯琳絲始,然後任命迪‧拉瓦萊德接替首席舞蹈女主角之職,其後又請卡塞琳‧鄧涵替新排演的《阿伊達》編舞,當然還請艾爾利替新大都會歌劇院的開幕首演編舞。

阿瑟‧米契爾在紐約市立表演藝術學校同時接受芭蕾舞和現代舞蹈的訓練,後來在古典芭蕾舞界成為第一位黑人首席舞蹈男主角。奇怪的是,米契爾本來主修的是現代舞而不是芭蕾舞,其後又是約翰‧巴特勒領導的現代舞蹈團的要角,但他對芭蕾舞的研究孜孜不倦,精益求精,終成為紐約市芭蕾舞團的主要舞蹈家。這個舞團的編導喬治‧巴蘭欽,為他特別創造了新角色,其中之一是《仲夏夜之夢》裏的普克。

 

美國黑人舞蹈家阿瑟 · 米契爾

一九六八年,米契爾在紐約最大的黑人區哈林開始授舞,一九六九年成立哈林舞蹈劇團,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黑人古典芭蕾舞團。當然,該團的劇目不限於古典風味的作品,他們有爵士芭蕾舞,和使人想起非洲傳統的儀式舞。正如對其他當代的芭蕾舞團說來,風格體裁的改良變化和繼承學院芭蕾舞最嚴格標準一樣重要。身為舞蹈家,米契爾也有多方面的才能,他應大都會歌劇院之請,和法國籍的芭蕾舞主角維奧萊特‧維迪合演格魯克的《奧菲歐與尤麗迪絲》,而在紐約市芭蕾舞團時獻演的巴蘭欽的《第十街的屠殺》(本來是歌舞團《提高警惕》)中,他受聘演出輕鬆的爵士芭蕾舞。

其他表演藝術學校畢業的黑人,有能編能舞的埃萊奧‧波馬和才藝出眾的表演者威廉‧魯特,魯特主要是在幾個黑人舞團和瑪莎‧葛藍姆舞團演出。葛藍姆小姐一直組有一個包括東方人和黑人的混合舞團。魯特、達德利‧威廉斯和克賴夫‧湯普遜是其中重要的男舞蹈家;女性方面,傑出的有瑪麗‧欣克遜和瑪達。特妮兩個,劇團特別為她們編了舞蹈。一九六九年,欣克遜小姐被選為《死亡與入口》的主角,這個角色大約三十年前由葛藍姆小姐本人擔綱。

黑人舞蹈學校逐漸增加,歐洲和美國南北地區都有由黑人教師教授的現代舞、非洲形或的舞蹈、民族舞研究和爵士舞班。非洲也新以古代部落舞為榮,一方面致力保存其純粹性,另方面將之轉為舞臺形式。在這兩方面,美國都有貢獻。一位加納政府官員,為了記錄那些還沒受外間影響破壞的部落,到紐約的朱利亞音樂學院研究"萊本符號標記法"(Labanotation)、這是目前的最精確的舞蹈記錄法。在利比亞政府的贊助下,珀兒‧普拉默絲在利比亞成立了一個舞蹈中心,她同時得到美國基金會的支助,到非洲新獨立的國家旅行,勸請他們設立藝術中心,制訂舞蹈訓練計劃,聽錄部落舞蹈以及研究怎樣把民族舞搬上舞臺。

美國黑人在反奴隸制度之後二百多年,仍在"揚旗擊鼓"。但在這兩個世紀當中,他們在美國不僅開創了黑人的舞蹈,更重要的是,開創了一種屬於整個舞蹈界而且使它更為多彩多姿的藝術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