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羅里達州西棕梠灘 : 鐵德 ‧肖恩在濕婆的滑稽舞中扮演印度濕婆雕像,192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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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肌肉竭力抵抗著身上的鐐銬。音樂的清晰節奏、產生的美妙音響,打動在掙扎中溢汗的軀體,催促身上的肌肉用更大的氣力,隨著音樂的節奏用力搏鬥,身上的束縛終於鬆開來。被束縛的人終 于于得到了解放,從黑暗中,陰影的偽裝中,踏進光亮的地方。當真理的光芒,自由的空氣,迎接這個新獲解放的人,他用他的身體,而不是聲音歌唱。他的頭和雙臂以感激的心情向上揚,他用一種只有新解放的人能夠移動的姿態舞動,試驗著每一方肌肉的彈力,用他的腳去試探地面,在空中搜尋新的舞蹈形式,弓著手臂,用身體舞動的整個邊界,在沒有邊際的空中翱翔、旋轉、踐踏和衝刺。
之後,他伸開雙臂,肌肉盡力張緊,他像一隻鳥一樣,在空中踟躕了一下,靜止再又劃過空中。同時像一隻鳥一樣,他有自己的紀律、節奏和形式的紀律,這種形式,如果你不去追究,看來是很隨便的,但卻無時無刻不與空間、動向、運動的定律相配合。
這些光線和空氣並不是為一個人而存在的。這個得到解放的人,經過振作後,無可避免地重又回到黑暗和陰影中,鼓勵那些在陰影中的人掙脫他們的鎖鏈,看一看真理的光和吸一口自由的空氣。但他的鼓勵徒勞無功, 因為那些陰影中的人,不相信和瞭解他的說法。他們是那樣的不幸和可悲,他們只知道一個黑暗和鐐拷的世界,而這個只懂做手勢的傻瓜,這個神聖的傻瓜根本無法打動他們。
他打著大腿,指著途徑,強調他想幫助他們用力掙脫束縛。到後來,他看見陰影裏有一個開始掙扎,用力抵抗他的鎖鏈,他的資訊終於有人相信,即使是一個人,他知道他是自由的,他又衝回到真理的光芒和自由的空氣中。
一個並非用言辭,而用身體肌肉傳播的道理完成了。不過,不像一般那種用言辭的嚴格定義所限制的,這個作品裏,也許講的是基督,鼓勵不相信的人找尋上帝的天國;也許只是一個哲學家,引導他的追隨者去進一步接近真理;也許是個愛國的人,為自由和信仰作戰。 但無可諱言,這是傳道,而且是用大家都懂得的人類舞蹈的語言傳道。這個傳道的人叫鐵德‧肖恩,他所跳的舞蹈,而事實上是個舞蹈,叫做《神聖的傻瓜》。
無論這個舞劇裏肖恩演的是什麼,他的舞蹈怎麼舞臺化,他基本上是個傳教士。他在大學時期放棄了神學的研究,不等於說他就此一生放棄傳教;他只不過用舞臺代替講壇,動作代替言辭,藝術創作代替神工。
就像他之前和跟他同時代的另外許多藝術家,他一直給人帶來了快樂興奮,有許多人覺得他浪漫,也有少數人把他看成一個先知。如果《神聖的傻瓜》那種可感而不易理解的力量,挑起了一個又一個觀眾的感覺,如果他舞動時的優美體態,急遽的動作,迅速的轉動能使一般大眾看了喜歡,至少有些人是看出其中的題旨,而另外有些人是完全受感召的。作品裏是有教義,用的是一種大家通用的語言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懂得舞蹈動作的意義。
肖恩用舞蹈傳教是無可避免的,就像任何一個藝術家、改革備受到內在驅力的催迫而傳教一樣。一個用舞蹈傳教的傳教士的事業似乎早巳注定。肖恩從母親方面,和偉大的演員世家布芙家族有了淵源。他有一個虔篤誠敬和信仰堅定的家庭環境,而由於這家人和一個活力充沛幽默而深明事理的衛理會牧師的友誼,使他們的信仰更堅定了。結果是肖恩本人也養成了一種活力充沛、有決心、求知慾和好奇心強的性格。
使人奇怪的是,既不是敏捷的身體,也不是喜歡活動,使這個年輕人從事舞蹈,而是癱瘓病使他學跳舞的。有關鐵德‧肖恩年輕時有段癱瘓時期的故事,現在只要是對舞蹈有興趣的人都耳熟能詳了。但這實在是一個好故事,因為它提到一個年輕人,雖然在受牧師訓練時得了白喉病,同時用了過量的血漿而致癱瘓,但他卻能以無比堅強的意志,逼使自己的肌肉活動,因而使他本人從教壇走上舞臺。
據肖恩本人的說法,他在養病之前,一直是一個"唯唯諾諾的人"。只要他教裏的一個教師、導師或者長老說什麼,他便信服他們的教條和主張。因為他的本性和所受教養都太接近宗教,他走的是一條積極的宗教生活的正常途徑,為了傳教而接受進一步的教育和訓練作準備。如果說他的本性衝動和慾望深,他的思想卻不是那樣,要等到他飽嘗了癱瘓的苦惱折磨,經歷了一段謹慎地恢復支配衝動和慾望的長時期孤寂後,他才深入思考。在醫院的交接室裏,他才不再"唯唯諾諾",而開始會說"為什麼?" 、"可是"、"我不能肯定"、"我不同意"這些話,到最後他終於嚷出"這是真理"。他所發現的"真理"是"在那個事情上我是可以成功的",也許是偶然,也許是要使病體再次活動的需要,他發覺他跳舞是可以成功的。
在他的故鄉丹佛市,他看到聖‧丹妮絲的表演而愛上她。在那燈光柔和的舞臺上,她的身體慢慢移動,她高舉祈求的雙肩,她舞動的身體透過是裊裊上升的香火煙霧。這是一種奉獻和祈求,一個祈禱者所跳的舞蹈。這個高大的青年,從中找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那種舞蹈的線索。
但光有決心和內在的驅力是不可能造就一個舞蹈家的。他必須先掌握傳教媒介的工具。其次,能夠訓練他活用這個媒介運用到他早已計劃好的目標的教師,當時一個也沒有。肖恩起初的芭蕾舞訓練是從當地的教師黑茲爾‧華里克那裏學習的,這些訓練加強了他的身體工具,使身體更靈活,並和四肢相配合,而學到的一些練習至少對進一步的舞蹈結構是一種基礎。但肖恩要學的並不是這樣的芭 蕾舞。芭蕾舞形式並不適合一個六英尺之軀,而且在芭蕾舞的語言裏,找不到可用來做舞蹈傳教的字眼。
等到基礎訓練完成後,這個年輕人再無法追隨任何一個舞蹈派別。他把舞蹈看成是一種完全的藝術形式。舞蹈包涵了宗教儀式,肉體的克制,性的動機,理智慾望和仿真的溝通。他認為舞蹈家在發展自己的舞蹈範疇時,能夠並且應該運用每一種舞蹈形或和技巧。他又認為只有身體肌肉的伸縮限制能夠限制人體肌肉的活動表現。
有人指責他走折衷主義,而他卻把這種損詞視為恭維。他相信經由《Mulevi Dervsuzk》狂熱轉動,《雷鳥》的腳步節奏,《聖方濟各》的緩慢轉動和《神聖的傻瓜》的個人風格的舞蹈,能夠在人類的神性方面有一種新的表現。同時予觀眾在追尋內在隱藏的神性方面有一條新途徑。他確實經由他的折衷方法,追尋一種全人類的舞蹈。
他從事舞蹈的頭幾年(一九一一至一九一四年),沒有多餘的時間把一個青年神學家的宗教目標轉移到舞蹈方面。他忙於彙集舞蹈素材,想知道一個美國人應該怎麼跳才有美國的特色。他不單體形生得太高大,連手腳都碩大無比,使芭蕾舞的大部分拍腳動作無法成功地表演,而且他認為單是芭蕾舞技巧無法實現人類追求神性和人類行為的主題,而這個主題是他畢生舞蹈的目標。再有,他本性有種舞臺傾向,他從來沒有為了表現人生和信仰的規律而放棄舞臺的規律。
這種舞臺主義,使他一躍而為美國最受歡迎的男舞蹈家,另一方面,也是他發展中遭受某些最苛刻批評的原因。對這些人來說,他唯一的長處便是舞臺,而他的題材都很虛假,他們無法瞭解,他的舞臺化是和成功的傳教士的伶俐口齒一樣,不管他的舞臺化是故意的,還是潛意識的表現,他在題材上卻始終是誠意拳拳的。
肖恩對他早期的有些舞蹈,仍以容忍的態度緬懷,認為無論它們是好是壞還是無足輕重,在他走向舞蹈成熟的準備過程中都曾經是重要的一環。他抓住一把匕首,像原始人一樣穿起獸皮縱跳;抓起另一把匕首,又像熱心的(雖然看來並不兇猛)阿拉伯人縱跳,抓起一串葡萄,他像希臘的酒神一樣跌跌衝衝,不管他拿的是埃及的銅錢,斯拉夫人的劍,或者抖著皮洛特的長袖以及世界上舞蹈的其他服飾和動作表現,他探索了舞蹈半被遺忘的幽徑。
在舞臺上他有時絆倒,有時在半路上丟了財物,而必須折回來更小心地找尋,這樣的做法無可避免地是一個把舞蹈看成完全舞蹈的人做法,他沒有人指導他,而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裏,完成了其後美國新舞蹈大部分的奠基工作。
如果說他舞蹈中的宗教主題是暫時的小分隔,他要成為一個"美國"舞蹈家的決心卻一點不是。選擇原始的、東方的和西班牙的舞蹈題材可能是成為一個嚴格的美國舞蹈家的一條轉彎抹角的道路,但理論上是成立的,而在舞臺上是行得通的,有一個方法是發展一種跳純粹美國主題的身體技巧,而這也是後來的美國舞蹈家所採取的方法。肖恩也曾依照這條途徑走,尤其是在建立一種美國人的和運動家的舞蹈方式。但除了實驗"純粹"的舞蹈外,他覺得有在民族舞蹈形式上下功夫的必要,而這種民族舞蹈形式經過他的改編,會轉變成為他本人的舞蹈風格。
到了一九一四年,他終於擬就藍圖,開始建立他的舞蹈事業,他有堅強的跳舞意志,"希望看到一種完全的舞蹈",他想成為一個美國舞蹈家,要像一個男人應該跳的方式跳舞,要發展一種能夠實現人類的意念和理想的技巧。而且肖恩的舞蹈事業早已開始,他和諾瑪‧高德在洛杉磯合辦的鐵德‧肖恩舞蹈學校已成立,一部愛迪生式的舞蹈實驗電影《自古以來的舞蹈》已拍好,同時已完成一次全國性的巡迴演出。
可是,就在一九一四那一年, 肖恩舞蹈建設事業的一個新時代也開始。因為他終於和他的"女神"邂逅並結了婚。這個用舞蹈祈禱感動他的人物,也就是美國舞蹈裏最偉人的名字:露芙‧聖‧丹妮絲。
到最後,他發覺跟他結婚的並不是一個女神,而是一個脾氣難弄、聰明美豔、反覆無常的女人。而當他這方面內心正在權衡輕重,而聖‧丹妮絲那方面也在對他有所發現和有所決定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的十五載婚姻生活,卻是美國舞蹈有史以來最豐富、活躍和成功的年頭。
他在洛杉機的舞蹈學校, 由他倆新成立的丹妮肖恩舞蹈學校兼併,從此,他倆的事業連在一起,儘管他倆性格上的瑕疵的結合有一天會破壞他倆的婚姻,但他倆的才能的結合卻使丹妮肖恩舞蹈學校的偉大成就成為可能。有人說,聖‧丹妮絲是丹妮肖恩舞蹈學校的靈魂,而肖恩是這所學校的形體,但更公平的說法是他倆各自的舞蹈概念、精神和功能對這所學校都有過影響。不過,在組織的事務上, 肖恩負起的責任較多,這也是他本人樂意和適合他的,因為他較早時受的教育和得到的經驗,都為這個工作作好了準備。
如果聖‧丹妮絲把丹妮肖恩舞蹈學校及其舞團看成是一個累贅, 肖恩卻把它看成是大規模實驗,和實現長期中頓計劃的機會。多年來,在學校制度方面, 肖恩能夠把各種舞蹈風格和技巧介紹過來,同時把這些素材對訓練舞蹈家是否重要的信念,提出考驗。
當然, 肖恩介紹到丹妮肖思舞蹈學校的是他本人的舞蹈語言,各方面的原始和通俗舞蹈和經他改編過的芭蕾舞。聖‧丹妮絲方面初時的貢獻,是她對東方舞蹈形式的知識和她本人的內在發現。日子久了,他倆各自學到、發現和掌握了更多的舞蹈竅門,這些當然又成為他們逐漸擴大的課程的一部分材料。這個學校又增了許多教師,各種舞蹈風格的專家,或和舞蹈有密切關係的藝術界代表人物。在當時,對肖恩來說,這意味著一所舞蹈大學的開始,而非僅僅是(當然實際上也是)替丹妮肖恩舞團訓練有潛質的成員的一個地方。
在這個舞團的最初幾年期間, 肖恩和聖‧丹妮絲合作編舞,很自然地他創作的興趣都傾向他太太的作品,而聖‧丹妮絲主要是以東方舞蹈出名,雖然她的聲譽並不是完全靠這方面。他的作品裏並不缺少宗教的主題,但比較上注重埃及、希臘、印度、阿拉伯、泰國和日本的風味。這樣的發展是無可避免而又短暫的,因為,聖‧丹妮絲先發現了舞蹈,而從這個發現,發現了宗教的途徑; 肖恩卻是以宗教開始,才發現舞蹈。因此,他們的大多數作品,從一起追尋靈性中產生,而在舞蹈語言中蘊涵東方的哲理是理所當然的,身為丈夫兼合夥人的肖恩要是漠視他太太所建立的有價值的戲劇傳統,是愚不可及的。
可是,肖恩的作品中並沒有忽略美國形式和基督教的主題,早在一九一七年,他便在舊金山的國際教堂裏以舞蹈形式主持禮拜,而他一生事業中他的舞蹈一次又一次得到教堂的庇護。雖然他的舞蹈家兼傳教士的雙重身份非常成功,他寧可在舞臺上演出宗教主題的舞蹈。其後, 肖恩和他的男舞蹈員以近乎強勁、簡單而高貴的舞蹈形式處理"上帝的讚美詩"作為他們的表演節目時,他們常常邀請觀眾做宗教儀式的會眾。
至於美國的題材方面,他起初側重在有民族色彩的作品,創造了一些由美國印第安人風俗引發靈感的舞蹈和芭蕾舞。事實上,他最成功的作品之一是"Xochitl",這是一個由阿茲特克人故事所編成的舞劇,年輕的瑪莎‧葛藍姆主演,他其後的舞蹈作品,已擺脫了民族舞蹈的陷阱,而集中於用當代美國事物,美國的拓墾老故事或者每一個美國人的抽像觀念做背景。
露芙‧聖‧丹妮絲和鐵德‧肖恩在一九三一年分手後,丹妮肖恩舞團也就跟著結束, 肖恩發覺自己這時已近中年,又喪失了他太太聲名所附著的魔力,再加上破產 (丹妮肖恩舞團曾經賺過好幾百萬,但都花在新作品的演出上),未免有點彷徨,但他的事業並沒有結束。他組織了一個男人舞蹈團,並且開始替所有想從事舞蹈工作的男人搏鬥,在此之前,他只不過是為自己一個人搏鬥。
他結集了一群年輕健壯的運動員,選出八個青年人,同時替他們設計了一個絕對男性化的節目。在起初的表演季節,他們著重在原始舞蹈,運動組曲,戰士舞,甚至連非情節性的作品也充滿了明顯的男性動作。
節日都經過巧妙的選擇。觀眾喜歡看這些美國男孩演印第安人、毛裡人、伊哥洛人時的頓足跺腳、扭動上身和祭師唸咒式的動作。觀眾給靜靜地帶到"奧林匹克的競技場",他們在這個舞劇中看到比劍的人伸縮自如的優美姿態; 比拳的人跳來跳去和伸拳出擊;喝彩的人的蹦跳和向後翻跟鬥;那些手腳結實的田徑人員的快速敏捷和精力充沛的姿態;旗手的奔跑和急跳。當然,沒有人對這個舞劇裏的雄赳赳風格會有疑問。當然這是舞蹈,但在觀眾來說,正因為很接近運動的形式才使他們接受。
之後的一個作品是《勞工交響樂》,觀眾裏面的男人會在這個舞劇裏看到他們自己,他們工作的技巧,他們的能力和他們的美化了的英勇行徑,而女人也許會看到她們想丈夫成為的那種樣子。粗壯的手臂,結實的手板,把種子撒到經過有力的肌肉所犁過的田壟裏。他們收割農作物,把捆好的收成疊好,最後當一切農作做好,便一起玩一種粗野翻滾的遊戲,或名之為舞蹈。
接著是扭轉身體,提起肩膀,用一隻手向下直劈就像斧頭劈進樹木的動作。此外又有海上的男人,他們矗立在船前,竭力和洶湧的波浪對抗,彎起身,把他們的筋力全落在拖槳上。這些在田野、森林和海上的勞工,進而到人與機器的艱苦工作,而在每一個勞動的範圍,都可以看到美國人在工作。當然他們是在跳舞,但他們是男人,而他們的動作是男人的動作。
從肖恩及其男舞蹈員的舞蹈節目裏,可以看到一系列的男人跳舞:毛裡戰士的叫喊,蹦跳;美國印第安人插起鷹的翼子飛揚或者施行巫術時在地上踐踏橫排成一行的踢高腿的團體,獵兔、披熊皮的拓墾者,搏鬥、死亡、祈禱的士兵;醜陋的、小屁股、爵士音樂裏的青年,而在《Kinetic Molpai》這個偉大舞劇裏,人物都是未來一代的人類。
許多人認為到了《Kinetic Molpai》, 肖恩替男人編的舞蹈已到達了創作的顛峰。他已經在舞蹈裏儘量利用適合男性肌肉的動作表現:例如互相對立的抗衡,互相對應的向前高縱,身體從頭到腳像貓一樣的連續弓起,在整個過程中,每一根脊柱都表現其自身的動作。身體反彈、彈跳、再反彈而沖翻地面,在地面上舞動,在空中舞動。
《Kinetic Molpai》以其抽像的形式表現了力量,而且是徒勞的力量,也表現了對抗,掙扎,人與人之間的搏鬥,另一方面又表現了未經思考的結合和編排的弱點。這個舞劇介紹了人類的友愛,手足之情,而在禮拜儀式中通過舞蹈表現得很明顯,每個人都有他本身的舞蹈(和生活)的方法,而只要他不傷害和破壞他身旁的人的舞蹈(和生活),他是有追尋這樣路線的自由的,再有,每個人的貢獻,可能由一個整體的力量所吸納,團體動作並不是分開的而是有秩序的,並不是不變的;而是經由個人的發明和成就而不斷發展的。在《Kinetic Molpai》這個舞劇裏,觀眾可以看到男人舞蹈動作的輝煌表現,同時如果他願意,可以看到民主的宣言。
七年後, 肖恩解散了他的男人舞團。他們曾獲得巨大成功,並且在確立美國男人跳舞是正當的事情上,他們已完成了倡導的任務。再有,在成立一個全男人的舞團方面, 肖恩準備要做的差不多都做了,而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來臨,他屬下的舞員不久也就穿起戎裝出發為國服務了。
肖恩下一個階段的事業,和跳舞與編舞的關係很少(雖然他兩方面都沒有放棄),而從事主辦人、導演、教授、寫作的事務較多。
他在麻州李鎮附近所置的農場"雅各枕",首次成為這個忙碌藝術家的棲身之所,這個地方起先用來做訓練男人舞員的基地,其後,那裏的大練舞間成為季節舞蹈節表演的場地。到了一九四二年,可容五百人的鐵德‧肖恩戲院在當地落成,而從此每年一度的雅各枕舞蹈節就有了本身的營地。
雅各枕舞蹈節及其附屬的舞蹈學校的發展,是肖恩歷來面臨的最艱巨工作。興建和擴充的費用很難籌措,而在戰時,煤氣配給制度限制了戲院可能得到的較多收入;但在一個熱心的董事會支援下,肖恩在興建和修理方面事事親力親為,再加上他那種不屈不撓的精神,他終使"雅各枕"度過戰爭的困難時期而留了下來,並且主持其在日後歲月中的發展。
身為一個主辦人,他把丹麥皇家芭蕾舞團裏的單人表演舞蹈家介紹到"雅各枕"來,從這次演出,他把整個丹麥皇家芭蕾舞團介紹過來作全國性的演出(丹麥國王斐特力九世為此而頒授爵士榮銜給肖恩)。他介紹過來的其他舞團,包括英國歷史最悠久的舞團蘭伯特芭蕾舞團、加拿大的溫尼柏的皇家芭蕾舞團和國家芭蕾舞團、蘇格蘭的基爾特芭蕾舞團、英國的西方芭蕾舞團以及從印度、錫蘭、薩摩亞、墨西哥和其他地區來的舞蹈藝術家。他也從來不會忽略美國的舞蹈家,不管他們跳的是芭蕾舞式是現代舞,他們是已經成名還是剛剛出道;而就在雅各枕這塊地方,就曾經促成二百多個作品的首演,其中有芭蕾舞、現代舞、民族舞、前衛舞蹈和綜藝舞蹈。
在他八十多歲高齡的半退休期間,肖恩把本身的許多職務委派給他的下屬負責,但他仍然是這個舞蹈節的監督(或稱顧問),和偶然擔任附屬舞蹈學校的教授工作。這個舞蹈節每年夏天可以吸引約三萬人來觀看。
肖恩稱雅各枕的舞蹈學校為"舞蹈大學"(和正式的大學是頗為不同的,但也有相當的規模),這個學校經常有舞蹈各方面和相關學科的代表性教職員主持。從這裏可以反映出肖恩的"完全舞蹈"的觀點。雅各枕舞蹈學校是一間舞蹈工廠,它在一個德高望重的藝術家、一個充滿了領導、演出、編舞、教授和組織經驗同時非常能幹的人的監督和支援下,給舞蹈學生完全的舞蹈訓練。
鐵德‧肖恩做的事,並不是每件都值得稱道。任何人要是那麼多產而又固執己見,都必然會出錯。雖然要一個編舞家承認屬下舞員有些並不好,就像要一個母親承認自己有個兒女並不漂亮和聰明一樣困難。但不得不要肖恩勉為其難地承認的是,他的有些努力實在算不得完全成功。
不過,論成就他是動搖不了的,因為判斷一個創作者,應以他的全部作品,而不是以某一個舞蹈或孤立的一組作品來衡量。如果從這方面看鐵德.肖恩,他的成就便顯得重要了。首先,他那個時代的芭蕾舞形式,是不宜他的體型的,他卻以這樣的體型(而且以帶病之身)開創天下,其次他逼得創造一種舞蹈表現方式,不僅適合他本人的體型,也適合一般美國男人的高大體型;第三,他希望發展一種能夠傳達思想精神的舞蹈,這在鄧肯和聖‧丹妮絲之前算得聞所未聞的新觀念;第四,他想說服上億固執的美國人,舞蹈是美國男人一種崇高的職業;第五,他企圖把"完全舞蹈"的觀念灌輸給全國的舞蹈學生和觀眾。他的這些目標,居然有出乎意料的成功,這不單證明瞭那種不屈不撓的精神,而且也說明瞭他天才的一面。
他究竟算有品味,還是沒有品味;他的地位比得上一個偉大的舞蹈家,還是只是一個中庸之才;他編的舞蹈有技巧,還只是挖空心思的舞臺化──熱心擁護和同樣熱烈批評他的人爭辯不已。但沒有人可以否認他在傳教士和舞蹈家雙重身份獻身舞蹈的力量。也許他那個單人舞的舊作品《普羅米修士的束縛》最足以說明他,他的風格、態度和使命。
舞臺上擱著巨大的石台,普羅米修斯給鎖在石上。他身體的動作受到鎖鏈和石頭本身的侷限,然而動作卻是英勇的。
他的身體痛苦地扭曲著,鐐銬擰著,他高舉雙臂祈求和漠視天庭的動作是一個英雄的行徑。這個巨人的苦惱磨折不儘是負擔,在他知道了那象徵光明、溫暖、力量的火的禮物,現在已屬於了人類,這些苦惱磨折也就獲得了補償。從他那受特別懲罰的地方,俯望人類,他感到滿足,然後他作最後一次努力使自己挺直。他繃緊了身體,昂起頭,高舉雙臂,他成功了。舞蹈裏的教義就傳播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