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2.05
值得頌揚的髒、難、險的工作
A Tribute to Dirty, Difficult, Dangerous Jobs
採訪邁克·羅(Mike Rowe)
"探索"電視網(Discovery Channel)播出的節目《髒活》(Dirty
Jobs)取得令人意外的成功,並贏得一批忠實觀眾。這個目前已進入第四季的系列片自2005年開播以來,一直是這個頻道最受歡迎的節目之一。在每一集中,節目主持人邁克·羅前往一個不同的工作地點,卷起袖子,與每天從事這些勞動的人並肩幹活。這個節目特意報導那些骯髒的、不受注意的、對白領來說有時幾乎不可想像的工作。邁克·羅在構思《髒活》並成功地說服"探索"電視網支援這個節目前,曾從事表演和電視工作近20年。以下是本刊執行編輯Charlene
Porter對他的採訪記錄。
問:您的每一起報導都有同一段介紹文字。請朗誦這段文字,並解釋它所反映的您對髒活和體力勞動的看法。
邁克·羅:我叫邁克·羅。我從事的工作是:到美國各個地方旅行,尋找那些不怕髒、不怕累的人──由於他們的工作,我們其他人得以享受文明的生活。現在請做好把手弄髒的準備,讓我們和他們一道體驗這種工作。
這段話是這個節目的宗旨。我們找到的這些人從事大多數人想盡辦法回避的工作。我花一天時間跟他們當學徒,儘量不落在他們後面,並與他們開懷大笑。我認為,這個節目的成功來自我們不斷重複的關於工作的主題,而不僅僅是因為抽水馬桶突然爆裂和養殖場出現意外事故的鏡頭。
問:您這個節目中反映的事物真不少。您向觀眾介紹在郊區舒適、清潔的環境中生活的億萬美國人從未見過、甚至從未聽說過的工作。同時,您突出展示了從事這些工作的人的技能、尊嚴和幽默感。您是特意選擇這一雙重主題的嗎?
邁克·羅:是的。這個節目開始時只是三藩市地方電視臺的一個節目中的一小部分。在把這個節目搬上電視網之前,我做了大量的試驗,以瞭解觀眾的反應。我通過這些小規模的人物介紹瞭解到,觀眾對這些工作本身和對從事這些工作的人都有興趣。
工作本身沒有尊嚴可談,尊嚴在於人。在製作講述某些職業及其美好的內涵的節目中,您如果不同時講述從事這些職業的人並突出他們的美好內涵,就無法取得成功。
問:自從這個節目開播以來,您幹過多少種髒活?能否給我舉一些例子?
邁克·羅:我在一兩個月前做完了第200個工作。我們的節目現在進入了第四季。開始時,我們只打算製作12集,即介紹12種工作。在做到大約第50集時,我已經江郎才盡,因此從那時起我們把節目的編制權交給觀眾,節目大部分的構思來自觀看這個節目的人。
不論是在公路上撿拾被撞死的動物、辨別雛雞的雌雄或給奶牛人工受精,還是泥瓦工、制革工、屋頂工,我什麼都做過。任何一個跟熱焦油和瀝青打過交道的人都應得到一塊獎牌。我們的單子上有任何一種您能想到的工作,還有很多是您做夢都想不到的工作。
問:我聽到您有一次在節目上說:"如我的祖父所說,不要相信任何鞋上沒有污垢的人。"他真的這麼說嗎?他是做什麼的?
邁克·羅:我把《髒活》搬上電視正是因為我的祖父。他上過七年學,但是對建築和技術工作很有天賦。我的第一輛汽車就是他組裝的,我在此出生的房子是他不靠設計圖而自己蓋的。到50歲時,他已經是傑出的管道工、電工、泥瓦工和石匠。他天生善於通曉機械和技術。我沒有繼承到這方面的基因。
他是個生性聰明的人,從來都是髒兮兮的,不是修理這個,就是修理那個,總是在擺弄一些玩藝兒。我父親給他當學徒,我對他們二人的最初記憶是,每天乾乾淨淨地離開家,然後滿身污垢地回來,一天中解決了這樣或那樣的問題。.
問:您的話和您的聲音表明您對他充滿欽佩。
邁克·羅:您說得對。
問:但是今天有些人可能會看不起鞋上有污垢的人。這是為什麼呢?
邁克·羅:在我親手幹了200種工作以後,我對此形成了幾種理論。我認為,沒有人天生地看不起體力勞動者,但是我們的社會對有關體力勞動的傳統觀念挑起了某種冷戰。我們以多種不同的方式這樣做。在電視上,我是在"富人和名人的生活方式"(Lifestyles
of the Rich and Famous)
這個節目中首先注意到這個問題的,這是第一個特意宣揚與清教徒工作道德規範背道而馳的觀念的電視節目。今天,您可以在黃金時段的電視節目中看到以可預見的方式對勞工階層的描繪。例如,管道工體重達300磅,他們的褲子往下掉。貨運卡車司機都是些肥碩、懶惰、被當作笑柄的人。
接下來是廣告業兜售的資訊,說我們能夠幸福,但是我們不幸福的原因是我們得努力工作。這些廣告說我們工作得太多,促使我們盼望週末快點來臨,早點兒下班,早些享受退休生活。
因此,有關工作的傳統觀念已經受到衝擊,而這種衝擊造成的損失是以體力勞動為主的行業每況愈下,基礎設施幾近崩潰,而這些變化影響到我們每一個人。此外還有規模更大的全國性趨勢,例如國家政策造成美國工廠外遷、電腦晶片和其他技術工具的發明取代了傳統的工具箱等等。
問:您是指從以製造業為主的經濟向資訊經濟的轉型。
邁克·羅:是的。我們對什麼是好工作重新定義。不是說腳穿泥靴的人被認為不好,而是他們被邊緣化了。我們不再頌揚我祖父這樣的人。我們不一定貶低他們,但確實忽視他們。
需要通過宣傳活動來推崇勤奮工作,因此我正在建立一個網站,以引起人們對這些問題的關注。我的這個網站叫做MikeRoweWORKS[www.mikeroeWORKS.com],我想用類似"搖滾投票"("Rock
the Vote")的名稱,但"重操舊業!"(Back to Work!)似乎更貼切。
問:您當過電影演員、歌手、電視演員,這都是些乾淨的工作。當年,在您決定長大後做什麼時,您是否有意識地要找一份乾淨的工作?
邁克·羅:我18歲時作出深思熟慮的選擇。我的祖父就住在我們隔壁,他對我的影響不亞于我的父親。我做不了所有我祖父能做的事情,因此我對失敗感到厭倦。我欣賞和尊重他所從事那類工作,但是我決定,離它越遠越好,並努力想找一份對我來說比較容易的工作,就如建築對他很容易一樣。
問:您說失敗是什麼意思?您的祖父給您一把錘子,而您不會敲釘子?
邁克·羅:我能把釘子敲進木頭裏,但做得不輕鬆。我會安裝灰牆,但要用更多時間。他們做起來那麼容易的事,對我卻很費力。我對此感到厭煩。我對娛樂這一行一無所知,對表演一無所知,但我知道它需要的是我的大腦中完全不同的部分。正如羅伯特·弗羅斯特(Robert
Frost)在"未擇取的那條路" (The Road Not
Taken)一詩中所說,"路徑綿延無盡頭"。沒過多少時間,我已經打扮成海盜模樣,開始在國家歌劇院演唱。在那之後,我在購物電視臺QVC晚間節目上推銷產品。我後來為美國航空公司(American
Airlines)製作在該公司所有航班上播放的節目。再後我分別與迪克·克拉克 (Dick Clark)和瓊·裏威爾斯(Joan
Rivers)共事;然後我又開始獨立製作旅遊節目,現在則為探索電視網(the Discovery Channel)工作。
對我來說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電視行業從事自由職業18年後,我在一家大型紀實性國際電視臺意外地發現了一份工作。這份工作需要我做的正是我成年以後一直逃避的事情。
我之所以逃避這類工作是因為我不想在父親和祖父面前失敗。現在,無論我獲得什麼成就,都要付出一筆代價,這就是我每天都要出醜,不僅在他們面前,而且在173個國家的千百萬觀眾面前。例如,頌揚一名優秀的園林師的唯一方法是讓一位新手跟他一起幹活,讓觀眾觀看他們兩人做同一件基本的工作,而這位新手就是我。我這個節目正是以這樣的方式向這些人表示敬意。觀看我跟著園林師──或者我採訪的其他人──並肩工作,觀眾自然會對我們進行比較,認識到大多數工作做起來比看上去要難得多。
問:您在節目上還說過,在一些您遇到的最幸福的人中,由於他們在工作中接觸的是地下排污水道和垃圾,因此每天身上帶著難聞的味道回家。您是否在說,您遇到的這些幹髒活的人一般比從事較為乾淨的職業的人更幸福?
邁克·羅:這是就一般情況來講,但我堅持這一看法。給幸福下定義不容易,而且任何定義都是主觀之見。但是,在有了兩百次這樣的經歷後,我認為我在這些人的生活中看到了一種平衡,而這種平衡是我那些做精算師和投資銀行家的朋友們所缺乏的。這些體力勞動者每天乾乾淨淨地去上班,晚上回家時一身髒汙,但出於某種原因,他們似乎比我們其餘的人更快樂。
我對此有諸多的理論,但是根本來講,這跟完成一項工作的感受有關。如今有那麼多的"好"工作不給人一種成就感。對很多坐辦公室的人來說,到了下午六點,辦公桌跟早晨六點一模一樣。您怎麼知道您把工作做完了呢?
我與之一道工作的這些人,嗨,他們知道路上有頭死鹿。他們於是開始清理,死鹿不見了。您要挖一條溝。早上,沒有溝。到了晚上,溝挖出來了。幹髒活的人生活在不斷得到反饋的世界中。無論好壞,他們隨時知道自己幹得怎麼樣。這很重要。
從事建築行業的人──如石匠──可以在城裏走過時,指給您看他們建造的房屋。這是可以留給後人的遺產。就連工廠的技工工作,您一旦掌握了那門技術,也可以真正讓人有成就感。我們今天的文化沒有公平地展現這一點。大多數的體力勞動被描述成賣苦力。
我們不應在乾淨和骯髒、辛苦和容易的工作之間畫一條黑白分明的界線。它們不是對立的,而是同一事務的不同方面。幹髒活的人似乎對此有天然的認識,因此能在生活中保持平衡。
問:除了髒活外,您也幹危險的活。我見過您跟鯊魚游泳,手抓鱷魚,吊在3000米高的懸崖頂處的纜車上。這些工作您只做一天,不過您還是祈求上天保佑。至於那些日復一日地去做這些危險工作的人,他們的動力是什麼呢?
邁克·羅:我給您講一個故事,就是跟鯊魚游泳時發生的。那天,我在跟傑瑞米亞·沙利文(Jeremiah
Sullivan)一道幹活,他就是那個發明了鯊魚防護服的人。穿著這種防護服,潛水夫就能在鯊魚出沒的水域作業,而不會被咬斷四肢。當時我跟傑瑞米亞站在船的一頭,準備跳入瘋狂啖食的鯊魚群中。我全身裹在防鯊服裏,那模樣就像穿著中世紀的武士盔甲。老實說,我非常害怕。就在我們跳入水中之前,傑瑞米亞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地對我說:"好,邁克,咱們開誠佈公,我要把實話告訴您。"
"什麼?"我遲疑地說。
他說:"這很受罪。您不會死,但是會像下地獄一般疼痛,我得讓您知道。"那是個嚴峻的時刻,我突然認識到我必須自己承擔後果。
問:這會很痛,鯊魚會衝撞您,咬您,不過傑瑞米亞日復一日地做這個工作,對不對?
邁克·羅:對,天天如此。有意思的是,雖然這些工作很危險,但在這些工作場所中工人受傷或出事故的情況很少,因為他們意識到必須注意安全。他們不會因為沒有發生事故而懈怠。我認為在管理層下令掛上"安全第一"標牌的工廠或其他工作場所會發生這種情況,因為安全成了一種老生常談、一種口頭禪,而這時候人最容易受傷。您的安全是您自己的事,您不能忘記這一點。
問:在回顧您曲折的職業生涯時,您可以對一個還不知道要做什麼的就要步入成年的人說什麼?
邁克·羅:希臘文學中有反映命運逆轉的一個詞,叫命途多舛(peripeteria):劇中的人物發現他在每件事情上都錯了,例如俄狄浦斯發現他一直在跟母親同寢。在電影《第六感生死戀》(The
Sixth Sense)結尾時,布魯斯·威利斯(Bruce
Willis)發現他在電影一開始就已經死了。這就是對命途多舛的發現。因此,我要對一個19歲的青年說,如果您對一件事的看法完全錯了,這沒有關係。
兩年前我有過這樣的時候,即認識到我對工作的一切看法都是錯誤的。相反,我在童年時看到的情況是正確的。後來我試圖擺脫那一類工作,這是偏激的做法。現在,無論是命運、運氣,還是意外發現的緣故,我又被拉了回來。現在我身邊的人全是那些我在童年時代熟知的人。我花了20年的時間避免的東西又出現在我的生活中。這並沒有什麼不好,事情總歸要還其本來面目。
因此,基於這種經歷,我能為一位19歲的青年提供的具有現實意義的忠告是,不要限制您的選擇。不要限制自己。今天,很多18、19歲的人不知道他們在技工行業可以有很好的收入,因為這不是大多數父母為他們的孩子選擇的職業。上大學、"理想"的工作、服裝和生活方式──我們這個文化崇尚的一切與管道工、電工、鍋爐工等行業毫無關係。但是,所有這些行業都存在著機會,從事這些職業的人在大大減少。我們的基礎設施在崩潰。這方面的機會確實存在:掌握一門技術,或自起爐灶,或受雇於一家像樣的公司,賺取很好的收入,養育孩子,當他們棒球隊的教練,享受平衡的生活。
您可能對這樣的生活不屑一顧,說我更願意當一名公司主管。沒問題。我要建議的是,您在作出決定前要考慮所有的選擇。
我希望我這個網站mikeroweWORKS確實能夠在孩子們做這些決定時提供幫助,為他們指出技工行業中存在的機會。我得到了大量的積極反饋,其中很多來自父母親,他們希望有一個可供他們的孩子尋找就業機會的地方,不一定要靠大學文憑。所以,我希望孩子們能夠進行這樣的探索;管道工、電工以及各種各樣的合同工都表示,他們希望有一個可供他們談天、交換資訊和交流經驗的地方。我認為,mikeroweWORKS最終會成為一個供人們交流、學習和頌揚工作的地方。
與鯊魚一起游泳
邁克·羅在他的博客網上講述了他做過的最危險的工作之一。
[那天的工作是]製作並測試鯊魚防護服。這是一種金屬網,上面有幾十萬個小金屬環,這些金屬環得用手焊接在一起。為了測試這種防護服,我向大海進發。陪我一道去的是傑瑞米亞,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十足的瘋子,他應該自己搞一個電視節目。傑瑞米亞和我搞出一個滿是血污和金槍魚塊的水域。數十條鯊魚開始出現,在我們的船周圍瘋狂地啖食。海水成了一鍋煮沸的湯,夾雜著灰色的鯊魚皮、鮮血和白牙。然後,傑瑞米亞戴著一套水下呼吸器、穿著鯊魚防護服跳入水中,我緊隨其後。我們一起潛入50英尺(15米)深的海底。我跪在他旁邊,他打開一盒鰹魚誘餌。這是一種大小和特點介於鯖魚和金槍魚之間的魚,深受鯊魚喜愛。剛才海面上那種混亂不一會兒便轉移到了海底。我們於是開始了真正的工作,即測試我們身上穿的鯊魚防護服的有效性。換句話說,故意讓鯊魚咬。
我們被幾十條兇惡的鯊魚團團圍住,這一點兒都不誇張。我說我們反復被咬,被撞到滿是沙子的海底,這也不是誇張。我告訴您我為自己的性命感到極端恐懼時,根本不是在開玩笑。我被咬了四、五次,而傑瑞米亞被咬了更多次。儘管身上留下青紫塊,我們兩人都安然無恙。上帝保佑,鯊魚防護服起了作用。
邁克·羅在以下網站記錄了他的很多經歷:http://dsc.discovery.com/fansites/dirtyjobs/dirtyjobs.html
(完)
本文表達的見解不一定反映美國政府的觀點或政策。
美國國務院國際資訊局
http://www.america.gov/mgck
<<< 返回目錄
|